正殿的门关着,两个小道童正坐在廊檐下长凳子上吃野果子。
殿旁生长着一棵上了年岁的大松树,树冠密如伞盖,树身粗壮,树下松针落了厚厚一层,她曾抱膝躲在树底下听那妙有真人讲经说法,风雨无阻。
现在,那观主应该还是一个道童吧。
想到这里,荔水遥就去看那两个一胖一瘦的小道童,想从他们的五官中辨别出哪一个将来会是妙有真人。
这时胖道童就道:“这位善信,你是专门来上香祈福的还是误入此间来玩的?”
荔水遥笑问,“我来寻你们观主解惑的,你们观主可在?”
瘦道童道:“师父往山中云游去了,归期不定哦。”
“我知道了。敢问你们这个道观需要供奉吗?”
胖道童眼睛一亮,把果核一扔,两手往自己道袍上擦了擦就道:“这位善信,咱们殿里细说。”
话落,就把殿门推开了,露出了里面供奉的三尊神像。
“我正有此意。”荔水遥望着眼前通往大殿的石阶,忽觉脚有千斤重。前世她做鬼的时候,每次想冲进去都被金光弹回,这一次……
这一次,她稳稳的步步踏上,迈过高高的门槛,走了进去。
殿中供奉着三尊神君,左台虚精开德星君,挂两条青蛇为耳饰;中台六淳司空星君,盘膝坐在一条卧龙上;右台曲生司禄星君,手牵一条红色大鱼为坐骑。三位神像都是泥塑彩绘的,五官神态捏塑的却极为传神,让人望而生畏。
整个大殿空旷陈旧,却被打扫的极为干净,归置的很是整洁。
神像前有一张大香案,案上供的是野花野果。
殿中央摆着一尊铜锈斑斑的四足两耳大铜鼎,里面的香灰沉积结成了粉块。
荔水遥心有戚戚,走近神台,指着卧龙龙头正对之处,提出要求,“在此处供奉一个大海灯,每月需多少供奉银子?”
胖道童顿时把一双狭长凤眼都喜成了一条缝,试探道:“五、五两?”
“好。”
胖道童见荔水遥答应的这样爽快,顿时后悔,轻打了一下自己的小胖脸。
荔水遥笑出了声。
胖道童笑问,“您祈求什么呢,我们每日做功课的时候就可以帮您向三台神君诵念诵念。”
荔水遥望着泥塑神像,淡漠一笑,随口道:“祈愿我富贵无忧,长命百岁。”
“善信,您需得说出自己的本名,小道用朱砂笔给您写到供灯上,神君们才能知道是谁供奉的,您若不留名,神君们保佑错了人,您的银子就白花了。”
荔水遥听罢,气乐了,“民间俗语说,举头三尺有神灵,这说的便是你们太上观供奉的这三台神尊,祂们是赏善罚恶的神,可不是满足人心愿的神。”
话落便走出了大殿。
胖道童一点也不羞愧,反而厚着脸皮追出来问,“善信,还供灯吗?每月一两也行啊。”
荔水遥低头,望着坐在长凳子上面黄肌瘦的另外一个道童,道:“怎么你长的胖乎乎的,他却如此瘦小?”
胖道童重新坐到长凳上,叹气,“我什么都吃,饿狠了殿里的香灰块都能当饼子啃两口,妙善就不行,脾胃太差了,他是师父大雪天从山脚下捡来的,捡到的时候浑身青紫,瘦弱的病猫崽子似的,师父费了好大心血才养他这么大,观里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紧着他吃,他就是吃不胖,这就没法子了。”
“他道号妙善?”荔水遥心念一动,“你道号叫什么?”
胖道童嘻嘻一笑,“贫道妙有。”
“咚——”
仿佛有暮鼓晨钟在灵台上响起。
荔水遥看着胖道童怔了片刻,“你就是妙有真人?”
胖道童一听荔水遥竟称呼他为真人,顿时喜的抓耳挠腮,胖脸微微羞红,连连拱手,“‘真人’二字,小道可不敢当,未来尚可。”
荔水遥定定望着他,露出似笑非笑,似哭非哭的表情,“真人能否为我解惑?”
妙有的胖脸红的跟猴屁股似的,磕磕巴巴道:“善、善信想解什么?小道姑且一答,善信随、随意听听便罢了。”
荔水遥哭道:“分明是他利用我残害我,因何我不得往生,他一生却富贵满堂,官至宰辅?”
妙有年岁尚小,如何能解答,窘迫至极,忽的想到什么,跑到殿两侧柱子边上,指着上面挂着的破旧楹联,道:“善信您要不看看这个?”
荔水遥后退几步,仰头望去,就见两侧柱子上挂着一副楹联:
阳世奸雄,违天害理皆由己;
阴司报应,古往今来放过谁。
她不服,心想,前世棠长陵害我一条命怎么没得到报应,可见这副楹联狗屁不是。
嘴上却对妙有道:“这副楹联不错。”
妙有笑嘻嘻道:“师父从东岳大帝庙抄来的。”
“怪不得。”荔水遥露出嘲弄的神色,再也没有心情逗留,留下一个钱袋子就带着兰苕,骑马疾行而去。
第020章 横刀立马
疾驰而回,到得胜糕铺子门前接了小豌豆,弃马登车,再从东市出发绕行半个皇城抵达棠氏所在的居德坊,已是日影西斜,晚食用的早的人家已经升起了炊烟。
北海荔氏和北海棠氏比邻而居,棠氏的正门比荔氏还要古拙气派两分。
荔水遥的马车却径直绕过正门与侧门,去了和荔氏角门错对着的棠氏角门。
这两处角门,是荔水遥从幼时至出嫁前都能自由来去的门。
彼时,荔氏角门前坐着个老仆妇,正用红黑两色丝线打络子;棠氏角门前守着一个老门房,正坐在长凳子上打盹,裹着圆头黑巾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