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几声呜咽痛呼伴随着拳拳到肉的闷响随风而过,留在马车边的马儿打了几个响鼻,好似掩盖了什么咔嚓声。
很久很久,林间窸窸窣窣。
一团看不清模样的东西被人从林子里拉出来,他姿态扭曲,双手弯折,像个破布麻袋。
陶大郎随手将人扔在马车上,又重新驾车。
阿修默默跟在后头,想到自己刚刚看到的,心中对自家主子这个岳丈有了不一样的看法。
以为是个老实人,结果是个表面老实的狠人。
手断脚断无妨,子孙根都断了……
不过他们是良民,不会暗地里做什么取人性命的事儿。
所以还是打算将人带到县里后,立马将人送进了县衙。
*
一个时辰前。
枇杷巷,铺子。
饭后走累了的陶有粮跟邹氏又回到了铺子打算睡个觉。到铺子时,却不见自己两个儿子的人影,陶青鱼便说他们送货去了。
等老两口进屋里睡了,方雾才将人拉到一边,紧了眉头道:“货早送完了,你跟小爹爹说实话。”
本来也没打算瞒着他们,待杨鹊过来时,他让二人跟他一起出了铺子。
小河边,陶青鱼吸了口气道:
“家里出事了。”
“房子被烧了。”
“什么!”两人异口同声。
陶青鱼看他俩险些站不稳,忙一手拉住一个。他面色凝重:“爹跟三叔回去处理这事了,他说不能让爷奶知道。”
方雾恍惚重复:“是……是不能让你爷奶知道。”
杨鹊着急,飘飘忽忽又没有实感。
“那……我、我也会去,回去帮忙。”
方雾撑着陶青鱼的手,好一会儿才强迫自己缓过来。他是家中长夫郎,肩上也担着担子。
这事太大了,得等他相公回来一起商量。
他道:“你要回就回吧,那两孩子相必也快下学了,得要人接。”
“青芽就不要带过去了,我晚上带他一起回来。”
杨鹊胡乱点头:“那好,我就走了。呆在这儿我怕我瞒不住。”
陶青鱼不放心他一个人回去,干脆套上牛车送他。
走到半路遇到他爹跟阿修。
阿修又让手下驾上马车将杨鹊先送回去。
陶青鱼则掉过头来,跟他爹一起。
“爹,房子如何?”
“全没了,要重建,还要快。”路上刚刚发泄过那一通,陶大郎现在脑子清醒得很。
陶青鱼扫过那个挂在马屁股上已经看不出模样的人。眼色沉静,脸上似挂了冰。
阿修甚至在他身上看到几分自己主子的影子。
陶青鱼问:“这人送县衙,能一直关着?”
阿修道:“能关到他死。”
陶青鱼呼出一口浊气,跟他爹商量:“那我帮着留爷奶待在县里,爹你那边动作快些。”
到时候老两口知道房子没了,但能看到新房子,心里面总比现在见到废墟好受点儿。
“我晓得。”
第75章
星辰闪烁, 零星几颗挂在天幕。
陶青鱼踏着夜色从二叔那边回来。到家门口后,他让跟着自己跑了一天的小跟班回去休息。
院门一关,陶青鱼背靠着门缓了口气。
望着家里厨房跟卧房亮起的蜡烛, 习以为常地慢吞吞地挪向屋里。
他推开卧房的门,转头却瞧见了坐在榻上看书的男人。墨发堆叠,衣衫松散。
陶青鱼怔然。
“你怎么回来了?”
方问黎将书放下, 冲着哥儿张开双臂。
陶青鱼慢慢走到床边,往他怀里一扑, 抱住人的脖子整个压在他身上。
他在男人颈窝使劲儿蹭, 熟悉的味道让他绷了一天的精神缓缓松懈下来。这一松, 他像被抽干了力气,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方问黎圈住陶青鱼的腰,轻声道:“阿修传了信儿,说家里出事了。”
“房子被烧了, 东西也没了。”陶青鱼藏在他颈窝,声音发闷。
方问黎摸到哥儿头上的发带,问:“吃晚饭了吗?”
“吃过了, 在二叔那边吃的。”
“嗯。”方问黎解了哥儿的发带, 顿时长发垂落。他顺着那一头柔顺的青丝, 将人又往怀里拢了些。
陶青鱼逮住他的手握紧。
“家里的事儿除了爷奶, 其他人都知道了。现在爹他们忙着重建房子,要想个办法将爷奶留在县里, 越久越好。”
方问黎垂眸, 手心朝上托着哥儿的手掌, 他揉搓着又拉着放在自己脖子上。
“瞒不了多久。”
老人念旧, 像她外婆那样在县里呆个三五日都待不住。
且哥儿爷爷并不傻,反而有大智慧。哥儿拦个几次, 他们就能察觉到端倪。
陶青鱼眼尾耷拉,闷闷道:“好歹不能让他们回去看见一片废墟吧。”
方问黎鼻尖蹭了蹭哥儿微微鼓起的腮帮子,忽然一口咬了上去。
陶青鱼懒懒地抬了抬眼皮,依旧是一动不动。
“相公你帮我想想办法。”
方问黎松嘴,瞧着哥儿脸上的牙印,满意地将人团了团。
“安心。”
“他们不是正好住在铺子,那边那么忙,爷奶见了也必定会帮忙。你让岳父松松手,慢慢让他们帮着做些活儿。至少能拖十天半个月的。”
“十天半个月,爷奶回去只能看到地基。”
方问黎低声笑了笑,唇角碰了碰哥儿鼻尖。“我让阿修带了不少人去帮忙,能看到墙。”
陶青鱼一下抬起脑瓜子,眼睛灿亮。
这位置正正好,方问黎瞧着眼前红润的唇瓣,托着哥儿后脑勺立即吻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