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容一看,反正人也昏了,嘲道:“这么大个人,还怕个小虫子!”
什五无话可说。
主子想必八十岁也接受不了嘴里飞虫子……
“对了,柳白真那小子呢?”白容纳罕问道。那小子好不容易把心上人救回来,竟然放心不守着?
什五扫了一眼秦凤楼,轻咳道:“公子说去杀——扫尾去了。”
正说着,柳白真揣着袖子晃了进来。
白容诧异地上下打量他:“你这么快就杀完了人?”
“咳咳咳——”
柳白真险些被口水呛到,色厉内荏地抱臂否认,“说啥呢,什么杀人!”
“是吗?”老巫祝怀疑道,“不杀白雅了?”
柳白真心虚地钻进屋里。
他看看天色,纳闷地问什五:“这都多久了,怎还没醒!”
什五尴尬地笑了笑:“倒是醒过一回,可我不小心说漏了虫子的事儿……这人又撅过去了。”
秦凤楼悠悠醒转,看到坐在自己床边擦剑的青年,刚要喜极而泣,脑子里再次想起什五说的话,‘说时迟那时快,你的嘴巴长得老大,从里头飞出来一只拳头大的黑色虫子!浑身带毛,又肥又亮’……
他捂着嘴干呕。
“……”
柳白真一言难尽地瞅着他:“几个月了?”
秦凤楼瘦了许多,此时长发披散,两眼噙着泪,颇为我见犹怜。他捂着嘴泣道:“相公怎么说这样绝情的话儿?我都受了这样大的罪,相公怎地不怜惜怜惜我——”
“怜惜怜惜,你快闭上嘴吧!”柳白真哈哈笑起来。
没办法,秦凤楼这么大个子做这种痴态实在好笑,偏偏脸确实生得漂亮,有种强烈的反差萌。
秦凤楼见他笑了,不由松口气。
他眼神柔柔地凝视着柳白真,低声问:“相公可原谅我了么?”
柳白真不自在地揉鼻子,嘟囔:“我甚时候生你气了……”
实际上他确实生气,不光气秦凤楼不信任他,也气这人不爱惜自己的性命,更气他自己。假如当初能在长春观就说服马道长,他们一起徐徐告诉秦凤楼事情真相,也许事情不会发展到如今的地步。
白容也说了,秦凤楼那次爆发,乃至于突然起兵造反,固然因为常年压抑的仇恨,更多的却是因为癫蛊发作所致。癫蛊会刺激他的神智,让他心昏头眩,放大心中的忿怒凶狠。
如果他没有金手指,秦凤楼最后死了,他可能最终也会接受现实,可他永远没法原谅这个人。
“你,”他犹豫再三,还是问出了口,“你回去以后,还要报仇吗?”
秦凤楼试探性地去摸他的手,见他没拒绝,连忙整个握住。
他仰面躺在竹床上,看着屋顶一角的蛛网,半晌道:“东禹王我是定然要杀的。若我与小皇帝打起来,最后未必还有力气收拾这个人,所以我打算和小皇帝见一面,有些事,我也得问问他。”
“问完了,再做打算。”
柳白真激动地反抓住他的大手道:“那你等等我啊!今晚,不,明天一大早我就出发,你等我到了你再去见皇帝!”
他还没见过古代的皇帝呢!
秦凤楼嘴角抽抽:“你就不怕我们谈崩了打仗?”
柳白真挺了挺胸表示不怕。
他已经完全放心了,秦凤楼现在脑子很清醒,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未必会造反,但得和小皇帝谈条件。这个他懂!
“主要是我得和旧部有个交代,”秦凤楼跟他解释,“我当时受蛊虫影响,贸然做出召集旧部的决定,如今我更不能轻易退缩,否则皇权在上,我这些手下纵然不死,家小也再无安宁可言……所以我必须要安顿好他们,为这些人找好退路。”
他并不是没想过推翻文帝这一支,可是他也知道,如今世道尚算清明,四王还不曾图穷匕见,倘若造反,他和凤翎军定会遭世人辱骂憎恨。
可蛊毒发作,那一瞬间,他仿佛完全失去了对自己身体的控制,就像亲眼目睹自己被一个陌生人附身,往往一闭眼,再睁开就发现自己到了另一个地方,干了许多事,可他竟丝毫没有印象。
多恐怖。
幸好——
“幸好你把我拉回来了。”秦凤楼忍不住抱住柳白真,闭着眼忍住鼻腔的酸意。他以为自己这辈子不会再见到小骗子。
柳白真很想感动一下应个景,可惜他立马想到有笔账要算。
“说到拉,”他拽开对方,眯眼望着他,“我第一个召唤的就是你,这事你打算瞒我到何时?”
秦凤楼悄悄往后缩了缩,偷偷扯开衣襟,露出依然壮观的胸肌,然后一副西子捧心的模样。
十分造作。
柳白真眼睛控制不住地往那儿瞥,忍不住咂咂嘴。
唉,当初怎么没发现呢,怪道他看着秦凤楼的八月十五觉得眼熟。
两人眼神对上,很快开始拔丝,空气都粘稠起来。无奈这里并不是吊脚小楼,而是医院病房,何况他们两人,一个手脚伤口未愈,一个被蛊虫侵染许久,伤了元气,天时地利人和哪一样都不凑巧。
秦凤楼给他出主意:“你跟什五一起出发,直接到运河码头坐船上通州,到了通州码头再骑马,一日夜就到上京了……我还没跟你说,西靖王父子的首级已在我那里,到时候你可以带着首级去祭拜应秀峡和婵素。”
许久没听到师父和师叔的名字,柳白真兴奋的神情黯淡下来。
他想到婵礼,心里又是伤感,又是愤怒。
“你管他做什么?他身为徒弟和人子,无能为师门报仇,有甚资格指责你?”秦凤楼嗤笑,“依我说,你就该把西靖王的首级甩到他面前,逼得他认你做苍山剑阁的阁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