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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莲花一身正义!(796)

这种强大的意志力,甚至能够控制情感的流露,让盛应弦心头感到了一阵震惊,继而升起的,又是一股恻然。

谁天生就会控制自己的感情呢?就更不要说在他记忆之中的那个小姑娘,哭就是哭,笑就是笑,生气也好、嗔怪也好、开心也好、期待也好,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情绪,她都从不会刻意掩饰。

他并不介意她这样外向的性格,因为他觉得,小姑娘活泼可爱一点,也没什么不好。而且她这样直率坦白的性格,意外地让他觉得相处起来十分舒适,并不用一直揣摩小娘子弯弯曲曲的心思,也不用因为多余或错误的猜疑而消磨彼此间的情分。

至于这种性格适不适合做朔方未来的主母,他那时候也只是个小少年,于是大大咧咧地想: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

……谁知道他们从此就没有了以后呢?

“我坐到今日的位置之上,才能理解你所说的那一切身在高位的不得已。”她的声音里竟然好似含着一丝笑意。

停顿了一霎,她的语气骤然变得十分温柔。

温柔得几乎令盛应弦心里发毛。

“……可是,是谁把我送到这个位置上的呢?”

“你们谁曾经问过我,我又愿不愿意理解这一切呢?”

盛应弦的嘴唇翕动了一下,又很快紧紧抿住。

让她成为今日的谢太后的人,追根溯源,自然是下旨封她做太子妃的慎宗皇帝,以及不幸早亡的先帝。

可是他当然不会以为,这就是她想听到的答案。

并且,仔细想来,慎宗皇帝虽然平庸了一些,但也不算是个昏君,自然也不会在她有婚约的情况下,还要册封她做太子妃。

那个本来可以为她带来无限幸福——以及可以作为护身符——的婚约,是他们朔方盛家主动舍弃的。

思想及此,他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阵不甚规则的绞扭感,抽痛着,一下一下地,像是有人拿凿子凿着那柔软的血肉,要把这深藏多年的愧疚化为楔子,死死钉在他心上一般。

“我……”他数次努力,终于从咽喉深处挤出一个字来。

他从未像这一刻那般,深深地体会到他们中间已是阻隔着时光与重洋,时间在变,人生若乘舟,各自往不同处行去,山水亦不复相还。

他亦从未像这一刻那般灰心。

因为他忽然明白了一件事。

……他还对她有所牵挂,希望她能原谅他,然后——

然后还要怎么样呢,他也不敢去想。

他一时间竟然有点怨怪自己,在那风流佳公子的友人一时兴之所至,向他传授自己讨姑娘家欢心的种种经验和套路时,压根就没有用心听过。

因此,他现在完全不知道要如何跟她讲和。

他左右为难了半晌,最后硬着头皮,索性直接问了出来。

“我……我要怎样做,你才会开心?”他问。

她闻言果然梗了一下。

她好像真的很惊讶,惊讶到一直都很稳的手都微微颤了一下,幸好她是用刀背压在他颈间的,不然他此刻只怕已经喉间多了一道浅浅伤口了。

她就这么盯着他看了许久,就好像在这么深的黑暗里,她当真能够看清他的面容似的。

他不敢随意移动,也不敢多作声,就那么无比温顺地乖乖躺平在榻上,任她一直盯着他,就好像是打算用自己的眼刀,把他从上到下尽都刮上一遍似的。

最后,他听见她“呵”地笑了一声,忽然散漫地坐直了身躯,将手中那柄短刀总算从他喉间移开了。

可是他并没有感觉好受多少。

因为——

刚刚她是猛然窜上来,打算扼制住他的反抗动作,但又因为女子的臂长天生较短些,她为了能够一下子就制住他双手的反抗,直接坐在了他的腹部,这才能用屈起的右膝够到他垂落于身侧的左臂,并死死顶住。

现在她坐直了,扼制他双手的力道自然也松弛了,然而新的问题又出现了。

尊贵的谢太后一旦坐直,身体的重心便重新落到了太后的尊臀之上,坐得盛使君不由得感到一阵呼吸困难,险些下意识地一颤。

他使尽浑身力气,总算把发抖的那一阵有害的冲动勉强压下;可是自己的这具身躯,却好像被打开了什么糟糕的开关,仿佛四肢百骸突然哪里都不太听话了一般,让他倍感苦恼。

忽然,她的左手抬起,轻轻一甩。

盛应弦眼前一亮。

一片萤火从谢太后的手中浮起来,照亮了他们眼前的方寸之地。

盛使君一时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那是何物?”他惊问道。

然而谢太后却好整以暇地回手将脸上的黑巾解开,呼出一口气,漫不经心地答道:“啊,是一点奇妙的小手段。”

这句话答了等于没有回答,盛使君大概是很久不见有人对他如此敷衍了,不由得愣住。

帐内本是一片黑暗,但此刻点点萤火浮现在他眼前,勾勒出她五官的美好轮廓,萤光迷离,若星影浮动,一时间竟然有种美得不似人间的幻觉。

他竟像个初出茅庐的青涩少年一般,直勾勾地盯着她那张久违了的面容,试图在记忆中的小姑娘和面前的年轻女子之间,找出一丝相似之处。

的确,她的五官已经长开,身姿也愈发窈窕,脸上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远比幼时那个经常在外头跑来跑去、因而脸也晒黑了一重的小毛丫头要美丽得多,也危险得多。

他还欲再看,那片萤火却仿若终于到了尽头,忽而暗淡下去,袅袅消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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