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一生在十七岁那年画上句号,从此后经历了漫长的时代更迭。
末世前,末世后,漂流计划,星系作战计划,再到现在的时间。
对唐约来说不过十年多几个月。
同样的十七岁,唐约穿越到陌生的未来世界,这里没人称呼9090星地球,他以为自己一无所有,却拥有得比过去多得多。
“你怎么哭成这样。”
复制体气质冷峻,五官也凌厉,程序设定又有两面性,现在主意识压得也很费力,还是努力地安抚,可惜脸还绷着,像是被威胁了一样。
他拿手帕擦唐约的眼泪,眼神和从前如出一辙。
唐约想:我当时为什么不笃定一些呢?
明明老板也是这样的眼神,阿德里安是,都有这么多提示了,反正这个世界和疯了一样,把活人电子化要永生,不对,人一向这样,贪得无厌,想要的永远填不满。
那眼前这个男人呢,他还没彻底长大就成了实验品,一二零四说不痛,那他呢。
唐约握住复制体的手,除却亲密时刻不受控制的眼泪,他是个过分坚强的人。
闻雾源也很清楚,或许除了母亲的病故,对方后来的眼泪都是因为他。
“我也不会痛了,你不……”
还没说完,唐约抱住了他,这几乎是一个扑的动作。
“还想骗我,你喝一二零四给你的药剂都恶心得皱眉,怎么可能没感觉。”
唐约偶尔的细致超乎想象,也搜集过零碎的信息:“米切尔森也说你蝴蝶的躯体是有保质期的,他说污染物也会痛,无论什么级别,提高的只是忍耐力。”
他似乎还想揍眼前的骗子,又心疼对方不被善待的短暂人生,紧握的拳头松开,又成了抱住对方腰的和自己另一只手的紧扣。
“小闻,一二零四什么都告诉我了。”
他的眼泪蹭在复制体的脖颈,说不会痛的人躯体和常人无异状。
如果不是人生没有自我选择的可能,或许正常长大的闻雾源会成为一名优秀的研究员。
宇宙外的某颗废弃星球同样是序幕的据点,这些复制体都是他千万年来无聊的切割产物。
他的技术依然提升,还扩大到了很多领域。
人类的灿烂在于恒定的寿命,永生也是一种折磨,污染物污染的从不是自身,而是污染本该平等的种族基因。
它们本就不应该存在。
所以也不应该拥有正常人会拥有的一切。
生老病死之外的悲欢离合,牵挂、不舍、嫉妒、占有等等情绪。
唐约的身体在颤抖,他本来就很聪明,生命力也超过一般人,是一棵丢在缝隙里都会探头长出来的会开花的藤本植物。
铃兰并不适合他,更像是闻雾源潮湿的短暂一生。
不正常的家庭,钟情研究,不懂人情世故只听院长话的父母,一玻璃之隔曾经与他共生的另一颗大脑。
环境不适合他生长也没关系,铃兰对土壤的肥力没什么要求,闻雾源还是长大了。
短暂的一生苦也微量,他唯一对不起的就是最后一天街头的那个小朋友。
他擅自把自己的芯片塞到了对方的衣兜,这甚至不算是交换,是他卑劣的索取。
或许对方会丢掉芯片,这颗星球承受不住人类的欲望毁灭,上载后的他也管不到了。
可是唐约没有丢。
他没有牢牢记住让他亏损二十五块的哥哥长什么样,只是听从妈妈的礼物论,把包裹了一层镀银小羊外壳的芯片长久地保留。
贴近胸口,汲取体温,让另一个时间线的污染物在浩瀚星球的时间线里找到他,把他带走。
上载之前周卓就听了朋友这段卑劣的行径。
他说你真是造孽,以因果论推算,要是这小孩没丢,你恐怕要对他的余生负责了。
这样的未来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你以为少年漫的主角很好当?
知道自己要死去的闻雾源嗯了一声。
他并不抱期望,瞥了眼放在一边自己个人物品的盒子,铃兰手帕和铃兰放在一起,居然是他人生尽头最后的个人物品。
当时闻雾源说可能性极低。
现在紧紧搂着他的唐约已经长大了,他没有问你是不是想彻底消失,声音哽咽却带着恶狠狠的执拗——
“你欠我二十五块,还想逃单,不可能的。”
男人把他往上抱了抱,额头贴上唐约的额头。
制造出来的复制体体检没有问题,不会触发污染物警报。
从家的后代一直找不到E1,以为他去了其他星系,却不知道他依然在这个星系游走,以人类的身份。
“二十五块钱你要通货膨胀到什么程度?”
他声音轻柔,温柔得唐约还想哭,他不肯睁眼,“你留下就算债销了。”
“我留下那你呢,”有些问题很难解决,闻雾源说:“我可以等到9787星的流星群,却没有足够的能力干预。”
污染物并不无所不能,一二零四说的星球之力也是有代价的。
“那你擅自把我带过来,擅自让我结三次婚,以为把我搞成高等星球户口就算是弥补了?”
唐约的温存实在短暂,他额头狠狠撞了对方一脑门,故技重施也可以让复制体短暂迷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