雄虫就不要爱冒险了吧!(115)
第一个闹铃渐渐偃旗息鼓, 第二个闹铃接下重任, 继续声嘶力竭。
季庭赖在睡袋里充耳不闻。
三分钟转瞬即逝,季庭从睡袋中猛然坐起,卡在第二个闹铃消散的最后一刻关掉。
第二个闹铃于是完成任务, 荣归故里。
每个定闹铃的早上都要来这么一出。季庭极速穿外套, 伊莱森不知道起了什么心, 慢悠悠帮他擦脸。
“你不是还有一个闹铃?”
伊莱森在森林里就发现了, 季庭习惯连续安排三个闹铃, 却从来不会等到第三个响起。
季庭一边仰头方便伊莱森动作, 一边在擦脸的空隙里囫囵的往嘴里塞肉干:“那个不能响,那是报警电话,一响就会发定位出去。”
伊莱森的手一顿, 季庭把肉干炫进嘴里, 自己往擦脸巾上蹭:“地球上的习惯, 独自冒险么, 总会有意外的。”
“那定位也不太靠谱,它一开始会发给最近的救援机构——什么机构不确定, 有时候不好用。”
季庭在偏远山区,有一年救下了一个被铁链子栓着的女人。
“他们那边跟星盗一样, 警察听族老的。”
季庭说:“女人跑了全村帮抓,山上夜夜都是火把,刘姐很虚弱,我背着她走。在深山里躲了半个多月,身上的补给早吃完了,有一次差点被村民抓到。出去以后才知道,因为我的闹铃报警了。”
“感谢白鸟。”季庭双手合十:“得亏那段时间还常跟着他荒野求生。”
季庭收拾好自己,和伊莱森一起动手收帐篷。
“那也是个江州女人,刘姐,说话我能懂的。刚被拐走不久,家里人还在找,老家有对象,没嫌弃,过年还给我寄礼物。”
季庭戴好冰爪:“你听不懂这个,这是很好的结局。”
伊莱森吻了一下他的侧脸:“人也很好。”
季庭赞同:“是这样。”
两个虫凌晨出发,莽原的夜幕黑沉如同深海,明星闪耀,头上的猎户座和银河高远又清晰,覆雪的山峰与山脊在夜色下一片皎洁。
“乞力马扎罗乌呼鲁顶峰,有一段横切很艰难。”
黑夜寒冷无比,季庭咬着牙。他不该说话,可他想说。
“海拔攀升太快,落脚点塞不下半个冰爪。我拽着路绳挂在岩壁上,抬头看见流星雨。”
那天的流星雨像是散光的霓虹、垂落的烟花。任何遥远、冰冷又华美的景物都能借来形容它,又都比不上它。
它太盛大,季庭好像闯进暴雨里。
流星的尾迹锋利又流畅,方向明晰又坚定,无穷的光划破夜幕迸发出来,燃尽自己去往遥远的彼方。
宇宙中再微小再零落的碎片也有发光的那一天。季庭仰望它们,好像在仰望孤独的伟人。
“再没有比那更好看的。”季庭说:“那天的天是紫色的,没落的星星泛蓝,我觉得它们在哭。”
后来白鸟说那天根本没有流星雨,是季庭缺氧高反的出现了幻觉,季庭没否认这种判断。
但他心里不是这样想的。
他想的是:或许流星只降落给我一个人看。
天空黑了很久,才做出一点泛白的样子。他们带着光源走过漫长的雪坡,好像两个披荆斩棘的流放者,一无所有地前行,开辟他们的道路和将来。
季庭悄无声息地开播。
虫族有着偌大的领地,各星球都有自己的时间,无论何时开播,总能有空闲的虫第一时间进入。
当然,也挡不住有不空闲的虫非要进入。
[!!!突然开播!!!]
[星星那里还是凌晨啊……]
[冲顶了吗冲顶了吗?]
刚刚下课,当睡倒的学生七七八八地爬起来时,温和的亚雌教授已经不知所踪。希望步履匆匆,下课铃声掩盖了他光脑发出一声轻响。
[陷光星的直播间:白凤飞降。]
季庭没有太多力气大声说话了,直播球挂在他身边,在寒风里飞得很是艰难。
直播间镜头里,夜视模式仍只能看清方寸,就好像攀登的季庭,只能看到他身前的一小片雪。
只缘身在此山中。
“登顶,带你们看日出的雪山。”
他简短道,吐字间带着克制的喘息,嗓音因为风雪的磨砺而微微沙哑,低沉如晨间絮语。
[闭嘴。]
[不是,谁发言了!]
[我知道没有,但先闭嘴。]
直播间奇妙的保持了缄默,没有一个虫的想法能够说得出口。
全都如此,全部错误,此刻直播间里没有清白之虫。
希望老师逆流而上:[前面有冰裂,小心。]
冰川运动中,冰层受应力作用的影响,形成的裂隙称为冰裂隙。
季庭看不见他的提醒,他没精力去看。
他在全神贯注地向上,冰川多冰裂,结组前进是安全度过冰裂区的有效方法,第一次双人结组,他在伊莱森前方。
天空的颜色渐渐泛浅了,浅的很迟缓,这不是太阳的本意。
它还没露面,就把夜色渲开了。
季庭的汗还没发出,就被奔逃的寒冷卷走,脚下的冰川像画卷寸寸展开,蔓延到想象之外的地方。
如此浩荡,滚滚洪流,波涛威严如怒,在永恒时间的极寒里凝固,土地被侵蚀,山岩被崩裂,冻结天地的声威犹在,细看晨光下的纹理却如初生花瓣般细腻的栩栩如生。
光芒一闪,季庭下意识地偏头躲避。
曲线横亘蜿蜒,洁白的冰川静静地躺在那里,并没有活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