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向远(147)
第97章 南城·清谷镇
九月末。
桂花香气馥郁浓烈,在大学校园里随风回荡。
“我去,要不收假回来咱就凑钱装个空调吧,等学校有动作,我指定都热死了。”
宿舍里,风扇在墙壁上不停地旋转,扇叶发出“刷刷”的声响,把人声都掩盖了一半。
俞远的床位靠近阳阳台,此刻正面朝光线充足的那一面,清理着相机镜头。
他们的宿舍属于老舍区,学校舍区改造还未普及的其中一栋,据说要年底才能装上空调。
说话的人正是俞远对床的方子坤,是个纯纯北方人,因热爱大海奔赴申城,结果一来就被这没见识过的湿热折磨得够呛,入学一个月以来,几乎天天都念叨着要打道回乡。
眼下终于挨到了国庆假期,半小时就收拾好了行李,打算下午就走人。
“哎,你们都准备哪天走啊?”方子坤问道。
“明天早上吧。”换着球鞋正准备出门打球的谭汉道。
“啧。”方子坤朝他竖了竖大拇指,“汉子,这天气还能出门打球,我真敬你是条汉子。”
“我的话,我姐一会儿来接我。”正抱着一包薯条看电影的齐凡举手应声。
“本地人就是好啊。”方子坤不乏羡慕,转身看向俞远,“远儿~你呢?”
“我不回去,”俞远把清理好的镜头放进小型防潮箱里,解释道:“我们社团组织参加一个摄影比赛,要去外地拍摄。”
“费用给报销吗?”方子坤问。
“报一半吧,”俞远道,“路费报销,食宿自理。”
“啧,”方子坤最好为人抱不平,“这啥社团啊,抢占假期就算了,费用还不给报全了,远儿,咱还不如不去了啊。”
俞远笑了笑,抬眼道,“运气好赢了奖金,宿舍的空调就有着落了。”
“去!”方子坤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讪笑道,“咱去,以咱远儿的实力,随手一拍不都得是嘎嘎乱杀。对了,去哪拍啊?”
俞远缓下笑意,回道:“南城,清谷镇。”
*
边陲,寨上——
黄昏时分,下山的太阳仍旧炙热难当,光线灼晒着繁盛的植被,潮湿滞闷的气息在屋中来回荡漾。
向野从昏睡中缓缓睁开眼睛,浑身的知觉缓缓恢复,像是散架一般的疼痛。
两个月里,他已经这样反反复复地清醒过无数次,意识模糊地被喂下一些食物、水和药片之后,又陷入死亡一般的沉睡。
好在高热慢慢褪了下来,清醒的时间也一次比一次长,渐渐的,他已经能自己进食。这次醒过来,身体的情况似乎又好了一些。
依旧是这个光线不足的房间,一种利刃在磨石上荡过的“刷刷”声不停地磨砺着听觉。
向野抬手碰了碰腹部潮湿的纱布,艰难地撑肘在这张称不上舒适的床上直起身来。
那磨砺声倏然停止,一道尾音天然上挑的男声从门边传来:“刚从鬼门关晃回来,就别乱动了。”
其实光听声音的话,覃决和他是很相似的,但长相却能明显地看出差别。
覃决的长相更具有一种猫科动物的特征——机敏、警惕,但缺乏慵懒。那双深蓝色的眼睛时常眯着,眼神里透着一股难以捉摸的邪气。
向野偏头朝门口投去视线,对方坐在门槛下的石阶上,赤裸的上身肌肉结实饱满,在这样一个偏远陌生的村寨里,透着一股原始的野性。
“你身上那些伤,都是车祸弄的?”
覃决用动拇指荡了荡刀口,又从脚边拿起一根窄长的布条,一圈圈往刀柄上缠绕。
向野闻声,垂头看了看自己的身体,他只穿着一件不合身的单薄衬衣,后脊已全然湿透,前身却未扣纽扣,能清晰地看到包着纱布的新伤,和右胸一直蔓延至肋骨的旧痕。
“嗯。”向野轻轻应了一声,嘴角蔓上笑意,和看过来的覃决对视,“不过我已经报过仇了。”
覃决习惯性地眯眼打量他的表情,许久后才挪开视线,继续手上的动作。
向野心头稍松,面上缓缓卸下笑意。
一起逃亡的这段时间,覃决不止一次地试探过他。
但把真话说一半,就能扯一个弥天大谎——他对覃决说,自己从小在长街这块烂地长大,初中时失手杀了人,并且以受害者的身份逃过罪罚,因此得罪了程子磊,一直在被洪厂的人威胁。
如此一来,这样一个误入歧途前途无望的“失足少年”,在得知自己父亲正好是洪厂的死敌后,一门心思想跟着亲生父亲逃亡外境,也就不违和了。
但覃决实在是太过警惕。
在那晚受伤之前,这人对他的信任度还不到20%,即使是现在,也称不上全然相信。
而进入这座小寨之后,他再也找不到任何机会向外传递消息,就连高唯这样一个重要人物的出现,到目前也没法通知许定安。
正想着,外界连接这道废旧小院的铁门突然被拍响。
覃决眼底寒光一闪,迅速朝后和向野对视一眼,拉上房门。同时手中的匕首微微一抛,精准地反手握住,呈防备姿势朝铁门挪步而去。
刚到门边,一阵婉转的口哨声便从门外传了进来。
“是我。”
口哨歇下,一个男声低低响起。
覃决神色一缓,垂下手中的武器,迅速拉开门,将门外的人扯了进来。
来人斜挎着一个黑色的包,身形有种营养不良的瘦,站稳后,下意识抬手撑了撑脸上差点搡落的眼镜。
“天还没黑,怎么现在就来?”覃决皱眉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