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向远(20)
那种不轻不重、不疼不痒的随意,让他产生一丝呼吸凝滞的错觉。
俞远垂眸,目光顺着向野线条流畅柔和的侧脸一路而下,在收回的瞬间,突然瞥见一抹殷红。
他伸手扯了下向野的衣领,手指不经意地碰到对方颈间一小块温热的皮肤,又颓然松开,皱眉道:“你受伤了,没感觉吗?”
第14章 围笼
指尖的碰触稍纵即逝,向野瞳孔微缩,条件反射地伸手摸向了自己的侧颈。
平滑单薄的皮肤上,有一条细长的痂皮凸起。
“衣领染上血了。”俞远说。
向野抚触伤口,微微皱眉,痛觉神经像是倏然归位,火辣的刺痛从皮肉上蔓延开。
身旁的人起身走向超市收银柜。
“有酒精和棉签吗……”
“没有诶,附近也没有药店。”
向野支肘撑在桌上,凝眸看向透黑的玻璃窗,清晰地看见侧颈上的伤口,和一条擦摸斑驳的血迹。
应该是刚才在暗巷里混战时被钢管的铁皮剐蹭的。刚才带头堵他的是程子磊的一个手下,这人没什么脑子,但下手很黑。
他想过这帮人中午受了教训,一定会回来报复。
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把他的藏身之地摸得如此清楚。
一切都发生的太过措手不及,他其实根本没有全身而退的把握,今晚要不是因为俞远突然冒出来,还真不知道会怎么收场。
恍惚的思绪突然一包递到眼前的湿纸巾打断。
俞远晃了晃手里的绿色包装袋,“我问了,店里没有消毒酒精和棉签,先用这个擦擦吧。”
向野顿了片刻,伸手接过。
潮湿冰凉的触感覆盖在脖颈上,向野丝毫不避讳伤口,像是擦除什么极度污秽的东西一样,重重地从伤处擦过。
俞远垂首吃面,眼皮微抬,从面前的玻璃窗里观察到向野的动作。
不单单是瞳孔的颜色,向野连皮肤也有种区别于亚洲人的白。
发丝被捋至耳后,纸巾擦拭雪白颀长的一截脖颈,像清理一段染了污泥的藕节。
此刻只要直起身微微侧目,大概就能看见那条让他获得所谓“特权”的伤疤。
俞远喉结滚动一下,终究是没有动作,默默收回视线。
“这种情形怎么就你一个人,你的五彩团团员呢。”俞远说完,心想不对,现在应该只剩三彩了。
用完的湿巾被扔进桌角的垃圾篓里,身侧传来一声细微的哼笑,“上学的上学,上班的上班。我即没法保证金榜题名,也提供不了五险一金,还能让别人随时随地围着我转吗?”
原来带的还都是一帮兼职小弟。
俞远撇了撇嘴,上学的两个他倒是见识过了,上班的几位还真让人好奇究竟能上什么班。
向野瞥见他的表情,暗暗笑了,“怎么,觉得我这‘混混头子’、‘知名地痞’实在混得不怎么样?”
这是那天高丹在面馆前说的话,他居然听到了。
俞远不禁怀疑自己的猜想,这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听力不好?
他在想什么向野自然不知道,这位人手严重不足的混混头子,现场搞起了招聘:“有兴趣持智商入股吗?你来的话特批不用染发。”
还真是“极具诱惑性”的条件啊。
俞远没理会,低头对付完泡面,催促道:“快吃,吃完我送你回去。”
“又乐意送了?”向野笑问。
“我信守承诺,也希望你牢记之前的约定,你腿好了咱们就两清。”
向野伸了伸脖子,朝他靠近“可是我突然有点想反悔了,怎么办?”
又是这样,颓然丧失的距离感,喷薄到脸上的温热气息。
俞远抿起嘴角,心里滚过一丝警觉。
“今晚就不用送了,你先走吧。”向野很快就退了回去,正色说,“那帮人估计还在附近,你送完我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我叫了人来。”
正说着,窗外车灯一晃,那辆熟悉的黑色摩托停靠在路沿下。
穿着一件黑色短皮衣的高大男子坐在前座,面容冷峻凌厉,几乎和那车身融为一体。
“走了。”向野扔下还剩了小半桶的泡面悠悠起身,又弯腰抓走了桌上的手机,“明天见,小白榆。”
俞远耳边一麻,身边人影撤离,徒留几个简单的字符在空气里徘徊。
“叮咚——谢谢惠顾。”
“恒哥…”
自动玻璃门开启又闭拢,向野的身影出现在窗外,他和骑车的男子很是熟络地交谈了几句,然后像之前见到的那样,跨上车贴靠上去。
车身远走,怀背相贴的身影在瞳孔里越缩越小,最终成为一个微末的黑点。而那几个消逝的字符此刻才冲破屏障,缓缓流进思维里。
- 小白榆。
如同琴弦拨动,俞远在那余震里迟缓地想,他怎么会用这样的熟稔亲密的字眼来叫自己。
向野这个人,好像天生就缺乏距离感。
像风一样的,无形无声地接近一切他想要接近的东西,不受邀请,也不容拒绝。
*
三连排的店铺灯火通明,一辆大货车停靠在路边,不少人身影忙碌地进出卸货。
“刚到了一批配件。”卫恒把摩托车停在院门口,“去见师父一面吧,他在铺子里。”
向野跨下车,理了理裤脚遮住绷带,应了声“嗯。”
他跟着一个抬箱子的工人迈进店铺,那天帮风筝洗澡的青年叼着根烟站在柜台旁,手里转着支笔,时不时抬头点货,在进货单上勾一笔。
打眼看见他,张嘉厝眉梢一扬,“哟,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