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向远(56)
俞远轻笑了一声,把纸张放进口袋,也没有答复,便三两下跳下了树。
“哎——”楼上传来压着嗓音、又渐急的声音,“哎——到底带不带啊。”
俞远听着那猫一样散漫的嘟囔声,脸上的笑容融进夜色里。
真是耍赖。
是谁说他明天还会再来的?
他一边跨上自行车,一边背身挥了挥手,并不想给出确切的回答。
可不知是那伪装低落的声音在耳畔挥之不去,还是不想让那人的期待落空的心情在隐隐作祟,车轮即将驶进巷口的一秒,终于还是刹停,他回头朝依旧趴在窗口的身影应道,“等着。”
*
夜色渐浓,夜风吹过宁静的小巷,在县城的另一角渐渐扬起灯红酒绿的嘈杂乐音。
穿着纯黑色西服的男子步履带风地穿过走廊,推开了走廊尽头的包房。
包房里灯光昏暗闪烁,男子将手里的照片放在摆满酒的大理石长桌上,俯身朝沙发上的青年耳语一句,随即垂首退到一旁。
常青将端着的酒杯放到桌上,转而拿起相片,在看清照片内容的一瞬间,瞳孔不易察觉地缩了缩。
他指尖压着相片,用力一滑,将照片滑到了桌对面端坐的人面前。
“阿磊,什么时候连这种手段都用上了。”
程子磊的脸色并不好看,半晌才开口道,“我不知道青哥是什么意思,这东西我没见过。”
常青哼笑了一声,又重新抬起酒杯,“寄这照片的人呢?”
静站在他身后的人微微上前半步,低头道,“我们找到他落脚的地方时,他已经跑了。”
常青面色一寒,身旁的人立刻兢兢退去。
“李兴元。”常青扔出一个名字,“这人两年前在你厂子里欠了赌债,你带人把他打进了医院,不记得了吗?”
程子磊抬起一双鹳眼,看向常青,“厂子是青哥交给我管的,欠钱被我讨过债的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我脑子笨,记不住那么多,请青哥见谅。”
常青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仰头喝下杯里的酒,骤然起身。
包房里一半的人跟在常青身后,走过酒桌的时候,常青抬手按上程子磊的肩头,五指收紧,几乎能听到骨头受挫的声响。
程子磊表情吃痛,可始终没有做出反抗的动作。
“阿磊,我看你这段时间还是有点不适应,把手头的事交给二两吧,你替我跑趟S省。”
常青话音刚落,程子磊身后站着的一个小弟霎时面色一僵,上前叫了声,“青哥…”
程子磊抬手一挡,应道,“我知道了青哥。”
得到答复,常青带着人离开了包房,房门刚阖上,二两立刻就地一跪,惶恐开口,“磊哥,我没叛你,我真的不知道青哥他……”
程子磊打断了二两的话,抬手扶住受伤的肩头扭了扭,朝房间里另外几个小弟使了个眼色。
几个人了然地走了出去,程子磊这才淡淡开口,“和你没关系,常青这是要给我个教训。”
“就为了那个姓向的小子?!”二两愤愤而言。
程子磊摇了摇头,“是我小瞧了他。”又问道,“李兴元送出去了吗?”
“昨天下午送出去的,他说他有个亲戚在上里县城,可以去投奔,不过我还是让人盯着他了。”二两道,“才刚送出兴阳,青哥…常青的人就找上来了。”他想起那天随程子磊到红厂赴约时常青说的话,不平道,“不知道姓向那小子使了什么手段,竟让洪叔都开口保他。”
程子磊若若所思,“也许,是跟他身边那个新来的人有关。”
“你是说那个姓俞的…”二两恍然,“之前我们带人堵过他,可他好像并不听劝,和向野还是来往密切。”
程子磊微眯眼睛,喃喃自语道:“是吗……”
*
水流被一只修长的手摁停。
俞远披上浴巾走出浴室,看见摆满书本的书桌已经被收拾得整齐,床头柜上放着热过的牛奶。
他喝完了牛奶,从挂好的外衣口袋里掏出那张折痕明显的纸,动手把它折成一个形状更完美的纸飞机,摆进放着各种昂贵模型的玻璃柜里。
做完这一切,他看着玻璃柜里那个不伦不类的纸飞机,终于意识到自己又开始犯蠢。
桌上忽然传来一阵振动,他回身拿起手机解锁,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投映在眼中,叫他瞬间变了脸色。
- 『既然俞少爷不听劝的话,过段时间,我送俞少爷一份大礼。
——程子磊』
第38章 错误的齿轮
第二天,依旧是傍晚时分,向野等到了纸飞机的“回信”。
树梢颤动的时候,他正坐在桌前听歌。
白日里捣鼓好的房间里唯一的电器——一台老磁带机正滋滋啦啦地播着一首朴树的《且听风吟》。
歌声和风声里,他听到清朗的嗓音从树叶间荡起,“你要的东西。”
向野勾起唇角,起身站到窗前,垂眸看到熟悉的身影。
小木头今天依旧裹了一身白,头发看上去蓬松又柔软,抬头看他时绷直的脖颈在夕阳和树影的映衬里显得格外好看。
向野津津有味地品了品,才一点点收起肆无忌惮的目光,将手懒洋洋地伸出窗檐,“扔上来吧。”
俞远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色的盒子,没等他看清那是什么烟,对方就扬手将东西抛了上来。
向野匆匆接住,定睛一看,差点没笑出声。
“这是什么烟?”他晃了晃手里的黑盒子,哭笑不得道,“你给解释解释。”
“生病的人,抽烟不如吃糖。”俞远语气淡淡,脸上的表情和前一天说“戒辣”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