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向远(80)
“——为了庆祝林夏哥联考顺利结束,干杯!”
装着啤酒、橙子汽水和苏打水的玻璃杯碰到一起,发出清脆响声。
高丹喝下一口啤酒,冰得直咂舌,脸红扑扑地笑道,“咱们仨上一次在一块吃饭,都多久以前的事了,时间真快,你们两个明年都要高考了。”
“是啊,就剩你一个了。”俞远道。
高丹有点子郁闷,偏头问身边的人,“林夏哥,艺考难吗?”
“难度很低。”林夏言简意赅,倒也没什么炫耀的意思。
俞远翻白眼的触发值又快要蓄满,默默挑了块肉吃。
“具体考什么啊?”高丹兴致勃勃。
“素描和速写都是人像,色彩是一张照片模拟写生。”
“嗯……”高丹咬着筷头思索片刻,笑道,“不太懂。不过你年后是不是还要考,考徐奕韩老师他们学校的那个……”
“是,校考。”林夏道,“明年三月。”
“啊,三月啊,第二次听力考就是三月,你今天就错过第一次了。”高丹担忧道。
“这次是因为和徐老师出国才错过的,不是因为联考。”林夏道,“三月校考的时间和听力考试不冲突。”
“徐奕韩?”俞远抬头看向林夏,“是那个画《青佛》的老师?”
林夏回视他,点了点头。
徐奕韩是现在炙手可热的一个画家,他以画人体而出名,最擅长画全裸人体,画作里经常出现一个色彩鲜明的点睛物,以此来恰到好处地突出人物特征,是位个人风格非常鲜明的画家。
《青佛》便是他的成名作,画的是一位裸身佩戴翡青色玉佛吊坠的女人。
他认识徐奕韩,还是因为早些年俞启东买过徐奕韩的一副画作,那幅画名叫《蔻丹》,画的主角是一名躺在破旧沙发上的女人,沙发上杂物堆叠,隐没在暗色笔调里,女人眼神颓败而涣散,身上的黑色丝质睡衣敞开着,肉身一览无遗,十指涂满鲜红的蔻色,指尖夹着的烟闪着火红的光,刺眼醒目。
小时候俞启东把画挂在关他的那个房间里,他匆匆看过,不觉得羞耻,只感到恐惧。
“你不知道吧,林夏哥可厉害了。”饭桌上,高丹兴奋介绍,“高一时A市组织了一场美术比赛,徐老师被请来做评委,一眼就看上了林夏哥的画,当场就邀请林夏哥考他的学校,说是提前收下关门弟子了。”
俞远看着她一脸的兴奋劲,有点好笑,从小到大,这小姑娘聊起自己喜欢的人,眼睛里的光彩藏都藏不住。他以前看见总是烦躁不已,可能是失望,也可能是嫉妒,但奇异的是现在那种感觉却全然消失不见了,平静得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
“所以你考完联考是跟着徐奕韩出国?去了哪?”他问林夏。
林夏似乎还有点不习惯和他恢复沟通,抬头看了他一眼,才回答道,“那不勒斯。徐老师正在筹备一个以‘蓝色’为主题的艺术画展,要融入不同城市的特征。还有一些画作,他想交给我,所以带我一起去看那边的蓝洞。”
“哇,这也太棒了吧。”高丹满眼崇拜的金光,夸完才问,“那不勒斯在哪?”
俞远的白眼触发值被她逼满,变成一个脑瓜崩弹到对面空空晃荡的脑袋上,解释道,“那不勒斯在意大利南部,好好学地理。”
“地理哪有教这个。”高丹捧着自己被弹的脑门,转向林夏,“那你想好要画什么了吗?”
“画展的作品都要求以人体作画。”林夏若有所思地放下筷子,从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湖蓝色的福袋,“我可能已经知道…我要画什么了。”
“这不是凫山寺的祈福福袋吗?”高丹讶然道,“前两天小迪还约我一起去爬山祈福来着,你什么时候去的呀?”
俞远看着那抹鲜艳的湖蓝,突然想起上午向野也约他一起去爬山。自己没有答应,他最后有没有去成,是一个人,还是约了别人。
“这是我捡到的。在站台等你们的时候撞到了一个人,这是那个人落下的。”林夏的话题直转,打定主意道,“我想画他。”
高丹刚塞了口菜,鼓着腮帮子扭头,“嗯?”
“落下这个东西的人,我想画他。”林夏道,“他有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
走出火锅店天色已大黑,俞远独自到停车的位置取车。
街口偶有行人,这位置离长街其实不远,只是天气太冷,开车是更保暖的方式。
拉开车门的一刻,几道光线照了过来,俞远眯了眯眼,侧目看去,只见三辆亮着前照灯的电动车停在了面前。
“学霸,果然是你。”贾仝双手扶着小雅迪的车把,停在了他面前,“老远就看见你这车了,特显眼。”
俞远瞥了一眼另外两辆车,分别是胡志成,还有傅宁和橙色脑袋陈轩禹。
正想着,向野从贾仝身后偏头出来,他戴着一顶平日里不常戴的鸭舌帽,上面又盖着卫衣兜帽,包的严严实实,导致俞远一时没认出来。
“在这吃饭呐?”向野瞥了眼他手里拿着的饭店给的免费停车票。
“嗯。”俞远望了望站在火锅店门前等他的两个人,淡声道,“和朋友一起。”
向野也顺着他的目光朝不远处的高丹和林夏看了看,笑道,“原来是真的有事啊,我还以为你随口框我呢。”
“……”
“我去爬山了,给你带了礼物,明天给你。”向野拍了拍贾仝的肩膀,朝俞远道,“那就先走了。”
这感觉就像是因为一点幼稚的口角和最要好的朋友决裂,多年后再次相见,陌生疏离地交谈,既费力又尴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