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街向远(85)
向野没有拒绝,掏出钥匙开门上楼。
俞远上一次到这间出租屋,还是向野刚搬过来的时候,那时他们之间那层窗户纸还没戳破,还用“朋友”的名义保持着平静和谐的相处。
墙上的开关被摁下,冷白灯光照亮不大的屋子。
俞远把手里提着的袋子放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从里面拿出了一条崭新的电热毯,牌子是向野在商场看见只会匆匆掠过的那类。
“是闲置的,你先用着。”俞远说着,就要上手掀开床上的被褥,打算把电热毯铺上。
向野上前一步握住了他的手腕,阻止道,“你放着,我自己来。”
俞远伪装了一晚上的疏离冷淡有些岌岌可危,他挣开了向野的手,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探进向野被围巾遮挡的脖颈,终于低声道,“傅宁之前找过我,他说你最近可能有麻烦……”
“和你没关系。”向野当即打断他,“你已经帮了我很多,没有人该为一时的善心而负责终生,我不要你出于同情和善良的救助。”
他提了提手里的塑料袋,“你给我擦药吧。”
刺鼻的药膏用棉签一点点涂抹在伤痕处,俞远动作很轻,但仍能感受到向野皮肤上不受控的颤抖。
俞远知道,他其实是个很怕疼的人。
“你的那个朋友,叫林夏是吗?”向野突然问。
俞远没料到他又会提起这个话题,把用完的棉签扔到垃圾篓里,又重新拿了一根,应了声“嗯。”
“他还挺有趣的。”向野说完,脖颈间的力道一重,疼得轻轻“嘶”了一声,心情却不由自主地愉悦起来。他垂头看向蹲在窗边的俞远,手掌撑在床沿边,外套的肩袖松垮垮地垂在身后,向下的视线带着不为人知的挑逗,“你说我该不该答应他?他画的那种画是要全裸的吗?”
俞远向上凝视他,胸口的起伏明显地大了些。
气氛越发焦灼的时刻,“啪——”地一声,整个房间瞬间陷入黑暗。
停电了。
俞远作势要起身,一双手压在了他肩头,眼睛渐渐适应了黑暗,微弱光线透过窗户,照亮向野俯身低垂的脸。
对视的时间被无限期地拉长。
不知从哪一刻开始,交缠的视线被缓缓拉近,唇齿触碰的一刹那,俞远全身像过电一般。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他像是个被引诱的猎物,恍恍惚惚地迷失在猎手设下的陷阱里。
浓重的药味交融在空气里,增添着不那么完美,却又十分奇异的感受。
细微的水声在床前纠缠轻响,每一次柔软潮湿的交换,都在心尖激起一圈一圈的涟漪,荡漾蔓延,仿佛永远也没有尽头。
番外二 凫山寺的祈愿
兴阳的初雪常在十二月,但这一年硬是撑过了年末,才飘飘扬扬地落。
凫山寺的清晨弥漫着清冽的气息,向野拉开两扇木门,伸展双臂,嗅到弥漫在空气中的柴火味。
雪落了半夜,眼前的山林全披上了一层皑皑之色,和着弥散的烟雾,颇有一种“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的缥缈意境。
他看了眼时间,已近8点,在寺里这时僧人们应已上殿做完早课、食过早饭,准备开始晨扫了。
果然下一刻,便闻“沙沙——”的扫地声响愈来愈近。
向野面上一热,他昨夜睡得很沉,完全没听见早上打板的声音,此刻赶紧拾掇好自己,转出香客留宿的群房。
一个小沙弥正执帚清扫道路上的积雪,向野同他行了个合十礼,往前殿而去。
凫山寺不大,却是一座规制严谨的古寺,供奉释迦牟尼佛、观音、弥勒、文殊、普贤和地藏菩萨,颇受兴阳人民的青睐,香火一直旺盛。
一路无人,走至佛殿后的跨院,一个挺拔的身影映入眼帘。
俞远穿着一件灰色大衣,弯腰侧立在一位面容慈善的法师身边,两人站在讲堂的石阶之下,正低声交谈着什么。
在他不告而别的那段时间,俞远曾到凫山寺静修学佛,和这位在兴阳名声颇广的慧空法师早有旧识。
向野脚步慢了下来,没有贸然上前打扰,直到俞远抬眼看见他,才快步走上前。他向慧空法师行了礼,偷偷抬眸瞥俞远,用眼神询问自己的礼数周不周全。
俞远冲他温和地笑了下,和慧空法师结束了话题,带着他离开。
“年年都见,怎么还怕。”俞远道。
“不是怕,”向野讪讪,“你当年上山学佛找他吐露了那么多心事,我现在见他,总觉得臊得慌。”
脚步踏上廊道,四下无人,俞远便自然地牵起了他的手。向野有些拘谨,总觉得在这庄重场所做任何亲密的事都不太好,但手被握在温热宽大的掌心里的感觉实在太过熨帖,让人舍不得挣开。
俞远有所察觉地回眸看他,揶揄笑道,“怎么了?都老夫老夫了,还害臊吗?”
“你也不看看这是哪?”向野压低声音,“佛祖看着你呢。”
俞远低低笑了,带着他往斋堂走,“饿了吧,过堂的时间早过了,怎么这么能睡。”
“啧,还说呢,不来敲门叫我。”向野快走两步,将两人仍牵着的手掩在紧贴的衣袖之间。
“托人给你留了粥……”
在一起的第五年,他们已定居外地,但每年冬天都会回一趟兴阳,赶在初雪之前来一趟凫山寺。今年时间安排得晚了一些,原以为会错过,没想到一切正当好。
吃过早饭,他们去敬了香,便准备离开。
从正殿出来,已经有些许香客赶早来到庙里,两人站在香炉广场上,向野的目光被功德箱旁边摆着的两筐祈福福袋吸引住,他拽了拽俞远的衣袖,“你看那个,还记不记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