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伴星引力(109)

作者: 文盲土拨鼠 阅读记录

冷不防听见池易暄的声音,我抱着相机回过头,他穿着浴袍走到露天阳台上,将一条毛巾压在湿发上揉了揉。

“在拍照。”

我调出方才拍摄的照片给他看。天已经黑了,棕榈树的影子印在天幕上,变成几道妖娆的剪影。对面的红烟囱里飘出袅袅炊烟,屋檐上立着三只看不清花纹的鸽子。

池易暄将单反还给我,也从屋内搬了个凳子出来,坐了没一会儿又从茶几上拿来房东为我们准备的旅行指南,当作扇子一样扇风。

我将摄像头转向他,他立刻将指南竖起,挡在脸前,“乱糟糟的,别拍。”

“又不会给别人看,我自己欣赏。”

他这才将手册放下来,浴袍下双腿交叠向前延伸,偏过头来看我。

“咔嚓”一声,成功将他定格。夏日夜晚,沐浴后在露天阳台上扇风的漂亮男人——作为作品标题或许太长,我打算将它们全部收录进合集,命名为《瞬间》——爱你的瞬间。瞬间那样难捕捉,我知道我无法回到今天、这一刻。如果拥有过这样的甜蜜,未来的苦楚都可以忍受。

池易暄的头发没一会儿就被热气烤干了,他将手贴在肚皮前摸了下,“我饿了。”

“刚才还没喂饱你啊?”

他从凳子上跳起来就要来揍我。我向他求饶,带他出门下馆子当作赎罪。

原定在意大利的第一晚,我们要换上西装去米其林吃海鲜意面,结果夜里九点多,我们踩着人字拖走到五条街外的中国饭馆,点了两碗鸡汤馄饨。

饭馆的小电视里,金头发的主持人手拿新闻稿,叽里呱啦好像在念咒语。悬挂在在头顶的老式电风扇来回摆头,不知道到底在对谁不满。

怎么旅行才第一天就与行程安排背道而驰,该打卡的地点一个都没去成。好在月光下我们的影子成双成对,我想今夜与以往没有不同,只不过浪漫的地点变成了罗马。

回到民宿,吹着空调打扑克到凌晨一点多。两点钟我们爬上床躺下,客厅的小空调费力地工作着,却仍旧没法将冷气送进卧室。我光脚走下床,将床对面的两扇玻璃窗向外推开。

月光被暖风吹进房间。池易暄在床上翻来覆去,过了一会儿面向我说热。我让他脱光了睡,他盯了我一眼,说:“想得美。”

就这样熬到了凌晨三点半,我俩的眼睛瞪得比铜铃还要大。罗马有七小时的时差,现在相当于国内早晨十点,属于池易暄喝完咖啡,精神最好的时候。

“叫你在飞机上狂睡,现在好了,时差倒不过来了吧?”

他问我:“你在飞机上睡了吗?”

“没有。”

“你不困?”

“不困。”我说,“可能是咖啡喝多了吧。”

他实在睡不着,起床去客厅的冰箱里找冰淇淋,却只从制冰机下的盒子里摸出来几块冰。我也爬起来拿了一块,学他塞进嘴里。

我们含着冰,来到阳台上,打算在意大利看一场日出。

露天阳台上养着几株一人多高的绿植,池易暄好心地为它们浇了水,然后像个好奇心旺盛的小男孩,在黑漆漆的阳台上鬼鬼祟祟地游荡。

没一会儿便听他叫我:“白意,这有个梯子。”说着将一把折叠爬梯从阳台的玻璃门后拖了出来,扛到我面前放倒,一手撑着脸,若有所思地盯着它看。

这个时间点往往是他开会作报告、脑袋零件转得最快的时候,然而这次旅游他没有带工作电脑,他的工作脑袋得不到施展,现在只能来干这个。他观察着周围的环境,突然幡然醒悟,“哦”了长长一声,将爬梯支起来后,摆到了墙根处。

老式公寓楼普遍不高,我们的房间位于最高一层,露天阳台仿佛能够连接天空。他指了指头顶的屋檐。

“这个高度刚好能爬上去。”

“你想要摔死啊!”我一时有点后悔没有让他带工作电脑出来。

他已经将一只脚踩上第一级爬梯,回过头看我,“你怕啊?”

你说呢?我想拽他下来,他却劝我:“别担心,我们可以坐在面向阳台这一面的屋顶上,如果瓦片不牢,顶多就是滑回阳台上。”

……滑回阳台,说得跟滑滑梯似的。

他兴致勃勃地往上爬,我拽着他的衣角,看着它从自己的手心里滑脱,我一边骂他有病,一边跟在他身后爬上了红瓦屋顶。

上了屋顶以后他还不满意,弓着腰,双臂向两侧探出以保持平衡,朝屋脊的方向走去。

“等等我,哥!”

我四肢并用,生怕自己就要骨碌碌地滚下去,勉强抬眼搜寻起他的方向,看到他的身影立在红烟囱旁。他仰起头,手臂伸直,指向天空。

“你看,白小意。”

我跟着抬起头,一时忘了呼吸。

没有光污染的夜空隐隐能够看到银河的尾迹。我下意识屏住呼吸,怕惊醒了沉睡的星空,小心翼翼地爬到他身边,确认脚下的瓦片没有松动之后才坐下。我心想算了,真要摔回阳台上也不算太糟,顶多将屁股摔成四瓣,起码不是摔到一楼马路登上次日的新闻头条。

世界变得好暗,暗得让我们无法分辨彼此的轮廓,光年之外的恒星却明亮,无声又遥远地旋转。旋转、旋转,真羡慕它们能够永恒地旋转。也许永恒只是相对于我们来说,人的寿命不过弹指一挥间,宇宙中有没有外星文明我不清楚,但如果此刻他们能够看见地球,便成为了我的见证人。他们知道我偷来了幸福。

池易暄看得入神,天上的星星落到他眼里,也会闪光。他从很小起就热爱罗马,可能是因为希腊神话,也可能是因为描绘爱情的老电影。不请自来的我们在星空下接吻,我表演文艺片里的疯癫青年,仗着没有人听得懂我们的语言,站在屋顶上大声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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