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因为情绪已经激动到了难以遏制的边缘,这进村的一路上,马车厢里,陈医正终于忍不住跟锦曦这说起了他当年跟老梁头是如何相识的。
锦曦这才晓得,眼前的这个太医院退下来的陈医正,早年竟然是从望海县城衙门口的仵作起步的。而那会子,同样年轻的老梁头,刚好也在县衙里做刀笔吏,两人就是那时候认得的。
同时,锦曦又很诧异,从现今来看,陈医正对待老梁头这态度,似乎很是特殊。既然特殊,那早些年怎么不联系呢?若不是这趟她和桃枝误打误撞做了牵线搭桥的,只怕陈医正和老梁头这辈子都不可能再相见。这两人之间,到底是存在一种什么样的瓜葛呢?陈医正没往深里讲,锦曦也不便问,但是,锦曦知道,这个迷惑在陈医正见到老梁头后,很快就能解开了。
马车很快就驶上了老梁家前面的那条青石板路面,锦曦探出头来,指了前面不远处一户人家门前,让药童林儿在那里停住便可。
当马车终于稳稳停靠在老梁家大房的正门前,锦曦先跳下马车,搀扶这须发皆白的陈医正从车上下来。并指着身后那一座高高的有马头墙的房子告诉陈医正,这里便是老梁家。
陈医正点点头,抬眼四下看着,须发皆白的人,竟然像个好奇宝宝一般四下打量。
大房的堂屋门没有锁,是大开着的,锦曦走过去想把人喊出来,毕竟是老爷子的客人到了家门口,怎么也要出来打声招呼,这是礼貌问题。可是,锦曦把大房的四间厢房都找遍了,都没逮住半个人影。
这个时间段,粱礼胜应该还在水田里干活,梁礼青应是去了村里耍吧,至于金氏,一般都在家的呀,这也不见了,奇怪!
锦曦走出来,陈医正还站在门口,还在抬着头四下打量着。大房的金氏虽说这会子脑子清醒了,但操持家务这块,始终是不及村里其他的妇人。
所以,大房正门外面两侧,摆着一溜儿的鞋子在晒,进一只出一只。门口两侧的墙壁上,木桩上挂着长串的干辣椒,还有粱礼胜他们下地时戴的,已经发了黄发了黑且散发出汗臭味的麦草帽子。
陈医正看着这一切,时而点头时而轻轻摇头,神情激动中带着忐忑,欣慰处又带着一抹心疼,总之,就是一种锦曦看不懂且捉摸不透的极其复杂的样子。
“这里是我大伯大娘的屋子,我爷住在后面的小院子里。我这就带您过去。”锦曦道。
陈医正点了下头,突然又喊住锦曦,指着大房屋门两侧贴的白色的对联,不解的看向锦曦。
锦曦怔了下,脸上的笑意收敛起,道:“我奶半个月前过世了。”
陈医正惊了一下,随即叹了口气,摆摆头,跟在锦曦的身后走进了夹巷,把马儿拴在门前一棵树干上的药童林儿,也随即跟了上来。
经过二房的屋门时,锦曦听到里面传出一阵妇人的说笑声,其中以杨氏的声音最为嘹亮。
陈医正脚步顿了下,指着那扇紧闭着,却依旧有妇人调笑声传出来的屋门,问锦曦:“这里又是谁家?”
锦曦本来是想径直而过的,不想去跟杨氏招呼,但陈医正问了,她也只能刹住脚步,道:“这是我二伯二娘家。”
陈医正哦了声,锦曦上前去准备抠门让杨氏出来招呼一声。被陈医正阻止了。
“先去看望你爷吧!”他道,锦曦赶紧收回手,带着陈医正继续往夹巷里面走,然后,推开侧壁上一扇门,进了老梁头他们的内院。
“爷,有远客来访,你在么?”锦曦跨进院子,就大声喊道,往东厢房那边走去。
东厢房屋门上着锁。显然老梁头出去了。锦曦又去灶房和饭堂那里找。依旧不见老梁头身影。
这边,陈医正在院子里到处东看看,西瞧瞧,林儿双手拎着礼品。站在院子里的大梧桐树下。热得翻白眼。
不需要翻找院子了。看着势头老梁头必定是出去了。锦曦抹了把满额头的汗,这时候,从灶房后面传来脚步声。
“是哪个呀?”妇人的声音问着。人也旋即从灶房后面转了出来。
锦曦吃了一惊,陈医正和药童林儿也意外的很,因为转出来的这个妇人,穿着一身灰不溜秋,补丁叠补丁的粗朴衣裳不说,整个人也是蓬头垢面,一身的邋遢样子。
且不说头发乱蓬蓬的,这脸上和手上,还都是一块黑一块白的,像是刚从灶底钻出来的黑猫似的。
锦曦若不是从声音上,也很难在短暂时间内辨出来人是金氏。赶紧上前两步,急问:“大娘,家里来了贵客,是爷的故友。你可晓得爷去哪里了不?”
金氏素来怕生,听到贵客两个字,缩着头往大梧桐树下站着的陈医正和林儿这处看了一眼,咧嘴带着一丝傻气的干笑了笑,这算是打过了招呼。
“我不晓得,你爷吃过早饭就出去了。”金氏跟锦曦低声道。
“你没问他去哪?或是往哪个方向走了?”锦曦又问。
金氏茫茫然摇头,锦曦晓得问她也等于是白问了。看见她紧张的交搓着双手,一双手上黑乎乎的,因为流汗的缘故,搓开的一块手掌心里,隐约可见有斑斑血迹。
锦曦不由皱眉,抓住她的手,仔细一看,惊道:“大娘,你放着前面的屋门敞开着躲在这院子干嘛呢?瞧瞧你这,还把手掌心里,弄出这么多条划痕?”
锦曦说话间,还从其中一条划痕里,抽出一根倒刺来,眯眼一瞧,是一根木屑。
“你二娘让我去后面杂屋,帮她削两捆硬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