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妈妈,千万莫要。”大槐树这边突然传来一道略有急切的声音。
这边的董妈和孙氏都将目光投过去,便见阿财将坐在轮椅上的文鼎,从大槐树的另一面推出来。孙氏这才察觉文鼎竟然也一直等候在屋门口。是他太过安静了,也是因为她心思慌乱,满满的全是梁愈忠那蜡黄青白的脸,都忽略了外面的事情。
“文兄弟,你怎么在这里?陈大人叮嘱过,这样的冷天,你得多呆在屋子里好好歇息啊……”孙氏上前两步,关切道。
文鼎微微一笑,看了眼自己腿上搭着的褥子,道:“多谢三婶挂念,我不妨事。”
语速略停了下,又道:“只是三叔昨夜脾胃遭遇重创,此时最是忌讳油荤。虚不受补,待三叔明后日元气回转,再喝鸡汤也不迟。”
“文兄弟说得在理,昨夜李大夫临去前,也是这样交待的,我在边上听到了,只是还没来得及跟夫人细说。”蔡金山道。
董妈一脸懊色,自责道:“瞧瞧我,差点坏了事,幸好有文兄弟适时提醒。那我这就去给老爷熬点小米粥,坐在炉子上,等老爷醒了再喝几口润润嗓子!”
文鼎朝董妈这边投来淡淡笑意,微微点了下头。又跟孙氏道:“三婶也莫要太过焦心,三叔不会有事的,不过是这两日人要吃点苦头,就当是祛病消灾。”
孙氏还真不晓得寡言少语的文鼎,说起安慰人的话来,竟然也是字字句句熨帖在心。她感激的点了点头,眼眶又红了一圈。
董妈点头的功夫都没有,转身就去灶房准备去了,踢到一块石板,差点摔跤。
孙氏在后面喊住她:“董妈,你莫要自责,我知道你是好心。你跟我一样,急的主意都乱了。这大年边的,可别再摔着磕着,当心脚下啊!”
董妈动容的连连点头,拍了拍衣裳转身急匆匆进了灶房。
这边,孙氏也打发蔡金山下去了,原本是打算今日熬麦芽糖,但是梁愈忠这病倒了,一切计划都打乱了。
“文兄弟,你赶紧让阿财送你回屋歇息去吧。这院里风大。”孙氏扭头叮嘱文鼎,脸上难掩倦色。
文鼎点点头,阿财上来,沉默的推着文鼎朝着内院的月亮型拱门处缓缓而去。过拱门的时候,文鼎侧首看了眼身后的内院。
孙氏扶着冰凉的石桌僵直着身子站在那里,一副心思飘忽的样子,大槐树的一片枯叶。被风吹落下来,落在她的头顶,竟是浑然不觉。
文鼎收回目光,先前柔和的脸庞瞬间冷凝下来。
曦儿娘对曦儿爹。那应该是一种风雨共济,相濡以沫的守护和关怀吧?他在心底问自己。
这些最平常最朴实的关心和情感。为何往往都只存在于这样最寻常朴实的夫妻中呢?
从前,他一直都不相信男人与女人之间,除了钱,权,利及色的交易,还能剩下些什么?
而如今。在这里,在梁愈忠和孙氏这对最平常最不起眼的夫妻身上,他看到的是真正的关心和守护。
文鼎的眼底划过一丝羡往,还有些淡淡的惆怅。
“速速飞鸽传书,让文卿火速出山一趟。”刚刚回到西厢房,文鼎沉声跟等候在屋里的阿贵沉声吩咐。
阿贵的身手只是其次,文鼎最看重的,是他那一手驯养信鸽的本事。
“少主,这样……不妥吧?”阿贵惊愕道。阿财也是一脸震惊。
“有何不妥?”文鼎眼也不抬的问。
“文卿大夫,他。毕竟是您麾下最得力的军医,军中兄弟刚刚经受一场重创,这个节骨眼上让文卿大夫出山,不太妥当。”
阿贵顿了下,偷偷看了眼文鼎的脸色,没有任何表情,眼睛还是微微眯着的。
“嗯?还有呢?”文鼎问。
阿贵壮了壮胆子,继续往下说:“况且,小姐的爹,不过是区区胃疾,找边上的大夫瞧过,抓了药吃不就成了么?请文卿大夫出山,那不是大材小用么?”
阿财垂着眼站在一侧,一言不发,心里却在极度挣扎和纠结。
不可否认,阿贵的分析是理智的,文卿大夫是少主麾下最得力的军医,医术的精湛自然是这些村医和镇医所不能超越的。
但是文卿大夫一直驻扎在山中军营里,他若出山,一面容易引来敌手的察觉,二来,区区胃疾,杀鸡焉用牛刀?
但是,想到这个病着的人,是小姐的爹,在门口心力憔悴的是小姐的娘。小姐虽然面上还是一副豁达开朗的样子,但是,凭着这段时日阿财的贴身跟随,他多少也能看懂小姐的心思。
小姐的心里,那焦急和担忧,一点都不比夫人少。夫人担心,可是跟人诉说,抹泪。可以表现出夫人的惶恐和无措,表现出软弱,而小姐,却不能,因为这个家,其实是小姐在扛。
兴许,文卿大夫出马,老爷的胃疾能更快的恢复?小姐和小姐的娘也就不用这样,暗着明着的忧心如焚?
就在阿财挣扎了好一会,打算出声争取的时候,背对着他们坐在轮椅上,一直沉默的文鼎,突然抬起了手。
“飞鸽回山,传我命:令文卿速速赶往此地,不得耽误,违令者,军法处置!”
……
阿贵这边刚刚将一只白色的信鸽,朝着金鸡山西北面,那片层层叠叠起伏的群山方向放飞出去。前面大院子门外,老梁头背着手急匆匆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梁愈洲,梁礼胜,还有锦曦。
再往后面隔着几十步开外,则是桃枝和崔喜鹊。
院子里正在躬身洒扫的蔡金山瞧见老梁头一脸忧色的过来了,后面跟着的锦曦,在朝自己暗暗使了个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