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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棠春又顾(24)

作者: 清清红茶 阅读记录

这里既不是进宫之路,也不可通往城北的王府,路上鲜见一人,云海棠抬着眸,不解他口中的顺路二字。

瞧她站立未动,萧承祉笑了笑,似有要亲自下车相邀之意。

云海棠见状,心中顿觉不好意思再行推辞,于是轻步上前,踏入马车之中。

车内空间不大,两人分坐于一张宽垫的两边,中间仅仅也就隔了一臂之宽。

马车重又行起,半晌,车内却一静沉默。

云海棠不知该如何开口。

第一次见他,是在倩影阁的侧门处,自己瞥见了他腰间的玉觿,以为他就是当初的那个人。

再一次见他,是在太傅府的后院,他受了伤,而自己手中正好有可止外伤之血的石生黄堇。

后来,在时思庵敬香时,他们又再次偶遇。

如果说,每一次的相遇都是无心的相逢,那今日,倒像是他特意前来找的自己。

她低歪着头,伸手捋了捋额前几缕沾了雨水的头发,暗自又望了一眼他腰间的玉觿。

确实不是那一枚。

当年被白衣人救下,云海棠亲眼见那人倒在雪地中,自己却随烈马一路疾驰。

无边的绝望和撕心裂肺的痛苦堆涌在胸前,随着马蹄的颠簸,好似是要从喉咙里喷薄而出。

泪水控制不住地夺出眼眶,伴着凛冽的北风,很快就让她感到眼前一片黑暗,整个人渐渐失去了意识和知觉。

再醒来时,云海棠才发现,烈马早已侧躺下来,喘着急促的呼吸,鼻腔中喷出无尽的疲累与绝望。

而她自己,整个人跌驼在马背上,要不是因为手中紧握着那人之前递来的缰绳,应该早就在奔途之中跌落马身了。

那烈马不知道拼命地驰骋了多久,整个毛发变得干枯而毛燥,尾巴上混着雪泥和鲜血,连一下也不得动弹。

云海棠那时才发现,马臀上被那人插入一枚尖锐的精雕玉觿,就是它让此马拼了命地往前奔,一路不顿留。

她将玉觿尽力拔下,用雪擦拭干净,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

冰凉的玉觿紧贴着她的胸膛,仿佛是那个人与自己共享着同一份心迹。

云海棠在当地短暂休养后,便于夜间又重返战场,那儿已是一片寂静荒穆。

她找到已被风雪掩了大半个身体的父将,用手刨开冰泥,在一片素净中亲手埋葬。

后来,她还陆陆续续找到阵亡的景将军等人,分别一一为他们树起了墓碑。

雁谷关外的飞雪中,堆满了一座座低矮的坟头,可是,却始终没有那人的身影。

她后来又试图找了很多附近的地方,问了雁谷关里一路能问的人,却没有任何他的消息。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这大概就是战场上最无情的结局了吧。

云海棠独自归了京,却再也没有丢开过那柄玉觿。

她日日夜夜抚摸着它,硬是把那些凹凸的龙纹渐渐抚得光滑圆润。

可是,即便有些痕迹已经浅淡了,但那个图纹早已深深地烙在了她的脑海中。

玉觿上的每一条纹理仿佛比京城中的每一条大道都要宽广而清晰,在心中不会混淆出分毫的差池。

即便是重活这一世,身边再也没有朝夕相伴的玉觿,云海棠也能清清楚楚准确无误地将那图纹刻画出来。

那是一条盘旋昂首的龙身,随着玉觿的造型,蜿蜒成一道优雅的弧。龙纹之中,四只龙爪与数条龙须清晰可数,满身鳞片栩栩如生。最让人过目不忘的,更是那龙口所衔的一颗精巧明珠,在润白的玉石里面泛着淡淡的金光。

初见萧承祉的时候,云海棠瞥到了一眼他腰间的玉觿,只因形状相同,又因离得远,并未看清那上面的具体模样。

而后在太傅府中时,她亲眼看清了那玉觿上的图案。

虽然,上面也是精雕了一具龙纹,却并不是她日夜相守的那一个。

那一刻,说不出是什么样的滋味,仿佛是天边的彩虹突然消逝,又好似一个泡沫倏尔裂开,云海棠的心里笼起一层薄薄的灰雾,而自己便像是在一片密林中行走,再也辨不清方向。

此刻,萧承祉坐在身旁,近在咫尺,云海棠略有局促。

萧承祉稍稍侧首,瞧见她棉袍下襟处的小泥点,微微一笑,遂从袖中掏出自己常用的锦帕,弯下身腰,帮她擦拭。

那锦帕是泛着粼纹的素青色,于他白皙指间显得格外清新澄明,一看便是上等丝绸所制。帕子的中间绘制了一条璨色飞龙,踏于青云之端,翱于九天之上,很是威武。

只是,与璟王清俊秀气的气质略有不符。

云海棠伸手想止,却不知该触碰哪里才好,只好口中道:“这点子脏,不打紧,闲时脱下,洗了便可,靖王殿下不必如此。”

萧承祉却只是浅浅笑道:“今日这一趟本不该你来,凭白受了这一遭雨,原就是我的错。”

云海棠自捏着手指,任凭他轻轻点点地在身上擦着,却不明他为何会这么说。

难道,这趟官司的内幕,他是知晓的?

第21章 改道

小径不似大街,路上偶有坑洼不平之处,两人身影难免摇摆,云海棠紧握着双手,尽量控制着自己的平稳,不愿因这轻微的颠簸而触及身旁金尊玉贵的璟王。

倒是萧承祉,收了帕子后反而坐得更近了些,近到,他那沉稳有力的呼吸声,仿佛就在她的耳边轻轻响起,清晰可闻。

云海棠深吸了一口气,尽力平复内心翻涌的波澜。她的手指轻轻挑起窗帘的一角,透过缝隙,往外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