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外的春天(5)
“你好,我是季银芽……”几乎是职业性的反射,她立刻伸手接下并笑着搭腔。骤然才察觉不对,忙侵着面孔暗骂:我摔胡涂啦,居然跟着他发癫?
偷瞄了一眼他的名片,云海衬底的高级方纸上,没有任何头衔和职务,仅洋洋洒洒地印了他的名字,这种人如果不是官做得太大,就是恰好相反,因为总不能教他写着“中游”——中国无业游民吧?
“季银芽?你好、你好,你……能站吧?”冀祺没听到她的碎碎念,他今天不赶时间,所以就好人做到底,留下来助她一臂之力。“你每次走路都不怎么看路况吗?”
“我哪里没看路况?我说冀先生……”季银芽不禁被他的调侃激怒,只是她又累又饿又痛,因此这次没有拒绝他的好意。
“耶——什么‘先生’、‘后生’的,直接叫冀祺多顺呀。”殷切的语汇仿佛他俩是失散多年的老同学。
和你顺又不会得第一特奖!
季银芽忍住肚内的编派,白了白眼,继续斥责。
“你刚刚若是没乱喊,我怎么会……哎呀!
猝地由下向上窜的椎心剧痛,截断了她有可能会长达十分钟的唠叨,刚站直的双腿一软,差点儿又要表演一幕狗吃屎,亏得他手快稳住。
“怎么啦?”冀祺让她就着阶梯而坐。
“脚……好像……扭到了。”季银芽不想被他看扁,咬牙强充好汉,无奈虚弱的抖音和一颗接着一颗的冷汗泄了密。
“是不是真的很疼呀?”她的眼眶好红哟。
“废话!”季银芽抑不住喷出三丈火。她像是跌得很开心吗?
“你住哪一栋?”她那披头散发和皱巴巴的衣裤,怎么看都像刚从被窝挖起来的梅子菜,冀祺于是判定她是附近的居民。
“那栋。”季银芽指着马路对面、院内种满花草的那一间。
“家里有冰块吧?”冀祺检视地肿胀的脚踝,手指才刚沾上,她就发出鬼哭神号似的大叫。
“啊?有……”这臭男人有病呀,她都要痛死了,哪有心情和他讨论她家的冰块?想吃不会去前面的超商买吗?
不过季银芽无力与他多作争辩,她也不敢点头,怕已凝聚在眼眶中的泪水会滴下来。
“那好。”冀祺见状旋即当机立断,打横抱起她,然后跨上阶梯。
“嗄——你要做什么?”季银芽被这没预警的逾矩动作吓到。
“别乱动,你不想再摔一次吧?”倘是她继续那么挣扎,惨剧难保不会重复。
“喝!”季银芽现在是闻“摔”色变、当下不仅不动,连呼吸也尽量放轻,手还下意识地搂紧人家的脖子。
“这间?”冀祺好笑地在她家门前停住。
“嗯。”季银芽颔首。
“你家大门一向不关的吗?”冀祺用脚顶开虚掩的铁门。
“那是……”她刚刚自顾不暇,连睡衣都懒得换了,哪记得这些小细节?
“下次小心点。”冀祺把她安置在草坪上。
‘哦……你……”季银芽不知他是要她小心门户,或小心走路,抑或两者均有,她吞吞吐吐地想谢谢他,只见他已转身又踱出去。
她有股唤住他的冲动,却又随即思及脚是长在人家身上,就算她这两天的祸不单行全是他害的,可他丢下她离开乃他个人的自由,他肯送她回家已是仁至义尽,她凭什么立场留住他?
愈想,她益发委屈。
天下之大,万物之众,她却孤伶伶地找不到任何援救,也许她就坐在这儿化为白骨一堆,也不会有人注意……这便是现今的社会,一个自扫门前雪的冷酷社会。
但是——她没资格怨懑。
见到有人遇抢和出车祸,为了怕无端惹来一身腥,她自己对要不要行侠仗义或多事报警不也犹豫了半天,最后呢?往往还不是不了了之,匆匆从旁边经过,所以她和大家没啥两样!
“哎……”她如今该做的是赖在床上睡一觉。
摸着裤袋掏钥匙,季银芽冷不防地想到她方才出门时根本没把钥匙带着,而这屋门是自动锁,关上了就会自动由里面上一道安全锁,除非有钥匙,否则光是喊通关密语,门亦不会开启。
“天哪!我为何那么倒霉?”这下再坚强的人也要崩溃了,她自怜自艾、有一下没一下地捶着门板。
齿轮磨转的声音令她回眸,冀祺推着他的铁马进入院内,那一刹那间,她觉得他的周身布满光环,就差背部没多两个白色的大翅膀。
“你……没走?”还以为全世界都遗弃她了呢,原来他只是去推车……季银芽激动的
心情恍如在摸不着边的 汪洋里漂流好几年,终于看到了船只那般。
“钥匙掉啦?”她适才的落魄通常代表了一种涵义。冀祺反脚踢上大门,再把车往庭院的石墙上一靠。
“不……我……”季银芽赧然摇摇头。怎地她的糗相老是让他撞见?
“那——”不用多问也料到她不是一个人住,就是家里没人,否则她不必颓丧地抵着门兴叹。
见到屋门旁摆了一盆九重葛,冀祺决定碰碰运气。
“哈!果不期然,盆栽下放了把备份钥匙。”
“你怎知会在……”她竟胡涂地忘了有这么一回事那钥匙还是她备份摆的哩。
“偷偷告诉你……”冀祺压低音量,勾勾食指,要她附耳过来。
“嗯?”季银芽不自觉也学他的轻声延颈,略缩眉峰,面色凝重。
冀祺的唇角迅速上划,引出两道笑意充沛的法令纹。“因为我家的也是放在相同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