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夫凶猛(9)
再寥寥几笔,人就有了身子。身披软甲,长枪拄地,是个面容陌生的少年武将。
烛影跳动,月色皎洁。她就着月光仔细端详半晌,想从那双凌厉的眉目中看出什么来,却还是毫无思绪,满腹陌然。
此人于梦中唤她于崖边,她却连他是谁都记不起。
越想越是烦躁,赌气般得将纸上的画像一揉,随手丢于一边。
再躺回床上,奇得是,这次她却睡得很快,不觉便有困意袭来。一夜好眠。
第二日晌午,林若雪起了个大早,随意梳洗了跟薛氏和哥哥温婉道了别就出门去了。当然并非直言是那小霸王要找她的不痛快,而是随意拟了个和同门探讨诗文的借口应付过去。
西市临靠着望江河,河上数艘雕梁画柱的龙舟画舫漂浮在粼粼水面上,映衬着岸上街市的小贩吆喝,自成一派人间的烟火热闹。
林若雪远远地便看见一位白衣若雪的少年靠在江亭的朱色栏杆上,十四五岁年纪,玉冠正直依窗端坐着,身后明灭着跳跃的浮光和清凉水面,如玉临风得像世外来客。
她缓缓走过去,在他身后微微一福,“慕容师兄。”
慕容止闻声转过身,客气对着林若雪起身还礼,抿唇微笑道,“林师妹早。”
林若雪看他面色平静地转过头对身后的小厮嘱咐了几句,便对自己礼貌地做了个伸手的姿势,“师妹这边请。”
她随着慕容止的步伐缓缓来到街市里。慕容止比她高许多,但似乎是为了照顾她的步子,刻意走得很慢。
林若雪暗暗思忖,同样是聪明机敏,若说邓琪是只面容狡黠的胖狐狸,这位师兄则整个人气质像是一汪不起波澜的水面,行事滴水不漏毫无差池,让人看不透分别,也猜不出用意。
途径一处卖胭脂水粉的铺子,年轻大嗓门的老板娘见到这一对气质不凡的男女,像是抓到商机一样动作飞快地来到铺子门口吆喝。
“卖水粉胭脂咯!最盛行的梨花胭脂咯!”
见林若雪连头都没回一下,马上转而贴近慕容止。
“这位公子,不给您的小娘子买盒胭脂么!上好的胭脂!”
慕容止也没否认,转过身笑看定定站着林若雪,目光像是询问。
林若雪反应过来,匆忙摆手道,
”多谢多谢师兄,师兄切莫为我破费,何况我并不喜欢这些。”
“哦?”
慕容止笑看她,奇了奇道。
“雪儿师妹一届漂亮姑娘家,居然不喜欢这些吗?”
林若雪讪讪笑了下,自爹爹去世后,她便很少打扮自己了,但这似乎没有必要拿出来说。便想了个理由搪塞道。
“我肌肤比旁人敏弱些,用不得这些。”
慕容止了然地笑了笑,又开口问道,“那林师妹平日都喜欢做些什么呢?”
林若雪沉吟一阵,其实她平日最喜抄经读书,但真说出来恐怕有些怪。便笑答道,“我平日总喜欢做些绣活,既锻炼了手艺,也能补贴家用。”
要是旁的大家闺秀说出做绣活补贴家用这样的话怕是惹人生疑,但她觉得在慕容止面前不用遮掩,毕竟以这位师兄滴水不漏的性子,怕是早在她来之前就将她家如今的光景打探得事无巨细。
果然,慕容止闻言并没露出任何异色,面容一往得恬淡如水。
“师妹若是这样的心灵手巧,不知可否帮师兄一个小忙?”
林若雪好奇抬头,疑道,“师兄这样的富贵高门,竟然有我能帮得到的地方?”
慕容止颔首笑笑,“师妹有所不知,这西市有几个作裁缝的铺子,是我的几房表亲。”
“他们店里裁缝技术固然好,但一直苦于找不到手艺精妙的绣娘。”
“师妹天资聪颖,若是能将平日所缝制的绣样卖给他们,那岂不是解了素日之难?”
林若雪了然,原是找借口要帮她。
她停住步子,俯下身来朝他行礼,“师兄好意雪儿心领,但只怕我的绣技也并不能达到他们要求的水准。”
“不试一试如何知道?”
慕容止笑着起身扶她,手肘交碰的时候顿了一顿。林若雪懵然抬眼,却出其不意撞上了一往深潭。
慕容止眉如远山,眸若寒星,连她也不得不在心底暗然感叹其俊美。
却见他须臾便敛住神色,恢复了以往的温润恬淡。
不觉已到了和江淮所约的茶馆门口,林若雪沉吟了一下,还是咬着唇抬起头道,“师兄送我至此就好,江小侯那边,我不能再连累师兄。”
‘哪有送人不送到底的道理?”慕容止面色哂然地笑了笑,说着便抬腿朝茶馆里走。
林若雪迟疑了片刻,还是在他后面跟了进去。
二人刚进去,店小二便很熟练地躬身走过来,一看便是见到了熟客。
目光又朝林若雪身上上下打量了一番,便笑着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慕容公子请随我来,雅间有请。”
两人到雅间内坐下,林若雪情不自禁环视四周,只见竹影明灭,微风正好,不觉感叹了一下京城贵族的生活水平。
“师妹想用些什么?”
慕容止温润的音色将她的思绪拉回来。她略有些窘色扫视了一圈,发现店小二正贴着笑脸耐心款款地等她发话,不免有些急切翻看着桌上的菜单。
“不着急,慢慢看。”
察觉到她的一丝窘色,慕容止很是贴心地嘱咐道,端起桌上的茶具往她碗里添了杯茶水,诚然,倒茶的动作也很是优雅。
她道了谢,随手指了两碟荷花酥烙和茉香福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