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一想三丈高,那可真算巨大的火炉,便是重阳宫前的巨鼎,怕也比不上。他心下好奇,问:“难道一夜之间被人偷走了?可这般巨物,谁能扛得动?”
谭老伯摇了摇头:“所以这事儿奇着呢。那涅盘炉几百年来不知火化了多少高僧大士,曾出舍利无数,如今被人盗走,不知是何主意。”
两人走走说说,已到天龙寺门前,郭靖向谭老伯辞别,牵着小红马,拾阶而上。
他轻叩大门,过了片刻无人来迎,郭靖心下奇怪,敲门稍重几分,但立了良久,还是没人回应。他微一沉思,扬声道:“在下郭靖,前来天龙寺寻访友人,可有人焉?”
在门口立了许久,眼看天色渐暗,郭靖实在无法,将小红马留在门口,转而摸到高墙下,提了口气,纵身翻入寺中。他本以为寺庙里当是空无一人,但不过片刻,就见有三三两两沙弥从东侧回廊行来,那些沙弥见得郭靖,登时惊呼:“又派人来啦!”
郭靖好没头绪,正奇怪间,只见一身披袈裟的长须僧人朝他而来,一语不发,双掌十指一屈,“噗噗”两声,竟是从中发出剑气。郭靖在重阳宫时,得见谢曜使过这招,他有了防备,忙侧身一避郭靖身后险境,心下并不畏惧,却是隐有怒气,心想自己千里迢迢来此寻义弟,莫名其妙不给开门也就罢了,怎的无缘无故乱出杀手?
便在此时,又有七八名僧人持棍棒前来拿人,瞧那架势仿佛将他当做贱人邪徒般。右侧站着一名老僧,并不动手,而是道:“尔等当真冥顽不灵,我大理天龙寺纵使有奇人之辈,也绝不会委蒙古帐下幕僚!”
“大师!且慢……”话未说罢,又是一道无形剑气,郭靖斜身窜跃,右脚飞出,左手前探,将一名僧人踢了个筋斗,长棍脱手,又打在另外几名僧人脸上。
右侧老僧将禅杖一顿,颇有点化之意的对郭靖道:“施主啊,你一身本领,为虎作伥因知不得好处,速速罢手。”
郭靖越听越奇,手上却是不停,双掌一交,将七八根长棍全给夺了过来,左手挥出,喀喇一响,一捆棍子竟都是从中断为两截。
长须僧人正是本玄大师,他被郭靖这手一惊,定下心神,大拇指按出,使动“少商剑法”。这路剑法大开大阖,气派宏伟,每一剑刺出,都有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十余剑使出,郭靖已然额头见汗,不住倒退,他暗道江湖能人果然辈出,没想到这天龙寺中竟有这等高手,当下收起玩笑心思,左掌一招“见龙在田”,右手一招“亢龙有悔”,使出左右互搏之术,同时分攻本玄大师。
本玄第一次见得此功法,更是大惊:“好小子!这功夫名叫甚么?”
郭靖虽在交手,但敬他为长辈,一五一十的将“左右互博术”说了,本玄见他言辞恳切,敦厚良善,讶异道:“蒙古竟已有你这等高深武功之人,何来我天龙寺纠缠不休?”
“啊?甚么蒙古,我是来找谢曜!”
本玄大师和右侧那老僧同时惊呼一声,右侧那人奔来,忙道:“罢手罢手!又要弄一起乌龙事么?”郭靖和本玄武功都能运转自如,如何不知起了误会,那僧人还未走近,两人便已各自退开两步。
“施主,你说你找谁?”这持禅杖的老僧,自是法玄无疑。
郭靖当下便将自己如何从一灯大师处得知自己义弟身处于此,如何跋涉以求会面,还掏出准备好的喜帖,道:“我就来看看他是否安好,顺便请他来桃花岛参加我与蓉儿的婚事,大师父也想念他得紧。”
“原来如此。”
郭靖笑了笑,问:“但不知大师为何见了我大打出手?”
本玄和法玄互视一眼,皆知认错了人,他既然认得一灯大师和谢曜,那自然也是朋友,当下将他引进禅房,沏茶相告。
“数日前,有几名江湖好手前来递拜名帖,妄图让我寺中武功最好三人前往蒙古,为其效力。”法玄顿了顿,“且不说蒙古近年开疆扩土,杀人如麻,为佛门不齿;单凭他派遣使者,损我大理国威,此事也不得答应。我婉拒后,本以为他们会善罢甘休,却不料经常半夜三更来犯,或是掳劫僧人,或是烧毁房屋,当真可恶至极。幸得我师兄武艺高强,前夜卸了这几人胳膊,这才安宁。”
话已至此,郭靖顿时了然,他微微一笑:“那着实可恶,我想他们吃了忘玄大师的亏,应不敢再来。”郭靖和本玄交手,觉得他武功高强,便自然而然将他当做谭老伯口中的“忘玄大师”。
法玄神色一僵,指着本玄道:“忘玄大师?不不不,这是我师兄,本玄大师。”
郭靖“啊”了一声,连声抱歉,本玄却是毫不在意,淡淡笑道:“老衲若当真如忘玄武功,立时登临极乐,那也心甘。”法玄看他一眼,叹了口气,却不说了。
“说了这般久,还请问两位大师,我义弟在何处?”
本玄道:“实不相瞒,令弟已死。”
郭靖倏然站起身,碰倒桌上茶杯,他呆呆的怔立片刻,忽然强作欢笑道:“莫不是我曜弟也遁入空门,死于俗世了罢?”他第一次求见一灯大师,叫的是段皇爷的名号,朱子柳便答说段皇爷死了,这个“死”,也许并不是真正的“死”,而是佛门对于红尘人的另一种看法。
法玄大师哈哈一笑:“你是忘玄的哥哥,果真和他同样聪慧,一点就通。”
“不不,我为人愚鲁,万万比不上曜弟……嗯,等等,忘玄?”郭靖惊奇之下,反应过来,愣愣的道:“原来曜弟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