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夏流年纪事(34)

现在，你不走路，不是明显让我跟你说话么，好呀，我都说话了，你还装什么哑巴呀！

我扯扯他，“和你说话呢。”

那双眼梢微微上挑的眼，闻声轻转，视线落到我身上的时候，相视一刻，我仿佛见到了南方夏日傍晚田野乡间初升的雾岚，氤氲幽幽的一片，我则是那雾岚里找不到路的孩子。

与他的眼睛对视，我不免想：嗯，也许，我今天的那个游戏是个错误。

也许我的目光带出了心中的歉意，他居然抿嘴笑了，嘴角勾起的笑弧如同天幕月初的新月一般可爱。

他的笑容，令我产生几丝狼狈的感觉，我故意恶声说：“别光笑，不说话，快和我说话。”

我原本以为，我稍微吓唬，或者凶他，小毛屁大的豆丁小孩铁定扛不住，受不了先对我投降，谁知……咳……这事儿，在他异常的闭嘴坚持之下，还真是撑得久啊……

可恶，我已经说好几遍游戏结束，他还想怎样？

要我道歉？

哼，绝无可能！

不想再怎样了，我最后一次故意发恶声恶语，没好气地说：“走啦，你要在这里站到天黑，我可不陪你。你要想站着，就站好啦，我叫奶奶抱你回去，娇气鬼。”

假如，我刚才还幻想他能和我走，现在看来，我是大错特错。

他挣开我没怎么费劲扶他的手，自己一个人，独自撑着拐棍往前走。

嗨，这豆丁孩子要干什么呢……

我见他走几步，又是吃力，又是晃的，我还真怕他下一刻的什么时候跌倒，那我就完蛋了，一顿鸡毛掸子炒肉片跑不了了。

我出于对自己身体的爱护，心里一急，两三步跑上去，强行搀住他，妥协无力地说：“好了嘛，你到底去哪里，我扶着你去，还不成么，你走慢点。”

他侧头对我笑，那笑容更令我觉得今天过于炎热。

继续无语扶着他往前走，走了几步，我立刻感觉到了那个啥……

哎哎哎，他居然是朝着我心爱的小卖铺去的！！！

他……他……他他要买什么？

我乱激动一把，心里打定主意，等会不管他买什么，我一定忽悠他给我买只冰棍吃吃。

陪他进了小卖铺，抬眼看到琳琅满目的东西，我不知不觉就放了扶他的手，2.0的眼睛神准扫描目光可及的每一件可以吃的小零食。

太阳锅巴，酸梅粉，小面包，话梅……看……看起来都很好吃的样子……

不过，我最想吃的还是冰棍啦！

我咽咽口水，挨近他，小声在他耳边问：“你要买什……”

话还没问完，只见小卖铺大叔把他买的东西连同零钱，一起递给他，瞬间，我的目光立刻被吸引了，我眼定定见他买了两个数学本，还有找补的零钱9块多。

天……天啊，巨款！

要知道现在大街小巷买的冰棍是1毛钱一支，一个练习本最大的那种，撑死了5毛钱，小方糖6分钱一个，我刚才见的酸梅粉是最便宜的小零食，只要5分钱。

1元钱，对我们小孩来说已经是很多钱了，而这个小混蛋居然拿得出十元钱，这不是巨款是什么？

想也知道，这个钱是谁给他的！

奶奶偏心眼到家了，我再次嫉妒地想。

“叔叔，我还要1支雪人，1支北冰洋的冰砖，一包酸梅粉。”小混蛋把5元钱递给小卖铺叔叔。

“要什么口味的？”小卖铺叔叔笑眯眯地问。

小混蛋一个眼神也不和旁边的我交流一下，自己歪头想，然后说：“雪人，我要红豆味的。”

啊，这口味，是我喜欢的，我激动了……

北冰洋的冰砖，我今早见赵乔云吃过，那种小砖头一样的雪糕，没有棍，好像很贵的样子，唔，不知味道怎么样，我想尝尝……

等到补钱，我暗中计算价格，一算，我眼睛瞠得老圆，那那那……那冰砖要8毛钱！

数学本子放书包里，我背着，酸梅粉他放口袋里，两只冰棍放小塑料袋里，还是他提着，没有丝毫那个啥分享的意思，我……我嫉妒得牙疼！！！

扶着他，眼睛盯着拐杖旁不住晃荡的冰棍袋子，我感觉口更渴了……

突然，他又不走了。

“又怎么了？”我渴得嗓子冒烟，声音哑得古怪。

他指指一侧，我顺着看去，是道旁大树下的一个石凳。

这下，我完全明了他的意思了，大概是让我扶着他过去坐来着。

我嘟囔着嘴，心不甘情不愿把他弄到树底下坐好，再擦擦额头，手随便一甩，汗珠子四处乱飞。

纤细嫩白的小手指慢条斯理剥开冰砖包装纸，露出咝咝透着凉气的白胖小砖雪糕，我盯着那雪糕，舌头有自主意识地伸出来舔舔嘴唇，可恨，为什么我连1毛钱也没有。

突兀地，那支白胖雪糕递到我眼前。

“干……干嘛？”别诱惑我，你知不知道想吃雪糕的我，会穷凶极恶把你的雪糕咬掉一大口！

小混蛋递着冰砖，愣是不吱声，见我稳住自己没动，他无声又把冰砖递前点儿，那咝咝的凉气撩到我的脸庞，我灼烧的心即刻如倾了一桶油似的，“哄”地猛烈烧起来。

苍天作证，是这小混蛋诱惑我的，我不是有意抢他冰砖吃！

哼，真以为我不敢咬吗？虎口送粮，我再不咬就是傻子。

再不做无谓挣扎，瞅准冰砖，我张大嘴，一口狠咬——

“哗嗤！”是好吃，奶味超级浓。

可是……

作死，太冻了！

嘴巴马上被我贪心咬中的一口冰，冻得又麻又酸又涨又痛，我“哇”的一声，立刻把含嘴里的冰块原封不动吐到了掌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