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随时奉陪,子兮,杀父之仇不报,不为孝子,这是你成长为男人的第一步。”她说话永远那么清澈,却猜不透她真实的用意。少年背对着她,仿佛望见了她迷离的笑。
“还有,你真是越来越像你爹了,难怪潮音她一直盯着你看。”
咯。
门扉阖上,阖住了一庭院的寂静月光。
呼唤君之名(二) [叁]
一个月后。
长安第一花街,第一青楼。
镜花阁。
“最近听师父说自己很忙……子兮还在担心是什么是让师父如此上心……”
少年身子抖啊抖,低头看不清楚表情。
“原来……是这个,师父,您让子兮说您什么才好……”
蓦地抬头,指着阁内一楼的花魁挂牌
“——你简直是闲的发慌啊!”
长安第一花魁,百合姑娘。一个月以内,其之倾城之色,天妒之才传遍了长安城,公子才俊,纨绔子弟,掷千金只为买一曲一笑。
现在,传说中难露一面的百合姑娘一身白裙轻纱,袖口绣开抽蕊出瓣的摇曳金纹百合,抹额散着细碎的光将她的眸衬得妩媚娇俏。她以一种撩人的姿势坐着,脸上笑笑眯眯地写着“啊啦老娘宝刀未老~”
“人家无聊嘛~”百合姑娘娇嗔一声掩了袖,媚到骨子里的柔情,“大把时间不用浪费了啊,人家想试试人家有多么美多么媚多么招人爱嘛。”
“才一个月,风尘女子该学的都学到家了,不愧是师父。”子兮站在她镜花阁的厢房内,看着她那摸样,冷言冷语地讽刺,知道她好玩,这回玩的也太大了点吧,怎么不老不死,也是一介女身,万一……
“呐,女人都是爱慕虚荣的,老女人也是,集三千宠爱于一身,多好。”她不知何时已掠到他面前,馨香扑鼻,一双水眸,盈盈笑意,仿佛已望到他灵魂深处。
子兮呼吸一窒,向后退了退,不自然地撇开目光。岚珊笑,收了身,原地转了一圈,衣袂翻飞,尘落生香,恍若画中而来的神仙女子。
“茶陵王好生慷慨,今儿晚买了我一首曲,弹什么可好?”
“回师父,子兮不知曲。”并非不知,只是不精通。
“唉,教你读兵书法书,怎忘了这个。”岚珊叹了一声,“既是给王爷弹的,自然要慎重些,今晚你留在阁里。”
“……师父?”
“你师父卖艺不卖身,不会有人进来,放心了吧?”岚珊笑着,玉指弹了弹他的额,纵然他武学高深,也忘了躲吃痛的这一击。
“茶陵王听了曲喝了酒便走,不会在这留宿。”
那夜,镜花阁歌舞升平,百合是作为压轴出场的,她一出,阁内百花皆失颜色。摒退了娇美舞娘,她抱琴一人坐于台上,隔着细帘,满堂四座皆惊皆叹。
她抚琴而歌,仿若月光下辉煌而朦脓的梦境。子兮静静坐于殿内一角,暗处望着光华下的她,那样的眼眸,那样的眉,那样的笑。
妩笑也好,歌声也好,琴曲也好,不似在人间。
仿佛是忘川尽头飘来的香,化成了蹁跹的蝶。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断井颓垣。
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院!
恁 般景致,我姥爷和奶奶再不提起。
朝飞暮倦,云霞翠轩;
雨丝风片,烟波画船。
锦屏人忒看的这韶光贱
他记得这曲,小时听她哼过,名为《惊梦》。
游园惊梦。
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他知晓她的美她的好,却不知她可以这般美这般好。
还有多少的她,是他所不知的?
她出世时,他不在。
他出世时,她已辗转千年。
其间的时间,漫长到声嘶力竭也难以忘却。
曲毕,人们于痴神中回魂,掌声雷动。
她在楼下吃酒笑谈,茶陵王爽朗的笑声传到楼上,百合姑娘的厢房一向是闲人免进的,他翻窗进来,按她说的话在厢房内等她,却发现其里早已有人。
蒙着黑面,凛冽刀光掠影。
一共三人,功力自然是不弱的,可以说,出手相当专业。子兮抬了眉,伸手一劈,碎了一人的腕骨,不动声色地挑过剑,立于原地,步子不曾挪过,一手负后,另一手执剑,刺,劈,斩,挑,抡,剑鸣相交。
三人连惨呼都来不及,无声倒下。
不堪一击。
子兮在心中冷笑。
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岚珊“啊呀”低呼出声,不知是惊讶还是什么,然后神色如常地合上门。
“子兮,人都死了,你让我怎么审?”她倒了杯茶,坐下来,一脸委屈地嗔怪。
少年面无表情道:“不用审了,茶陵王派来的人。”说着挑开尸体腰间的衣服,露出刻章一般的印,烙在皮肤上。
“茶陵王的死士。”
岚珊挑眉:“来杀我的?”
“想必是的。”
“衣冠禽兽,杀人之前还拐着弯子听曲买笑。”她哼了一声。
“师父还是尽早离开镜花阁罢,这里不安全。”
“我又不会死,你怕什么。”她玩味地笑起,“况且,越来越好玩了不是么?”
子兮盯着她,面色若霜。
“那茶陵王,大抵是司天台巫师那边的人,我给潮音的那纸折书起作用了。”她望着窗外的夜色说着,“子兮,我不会有事,你放心。”
他什么时候放过心了。
“呐,今晚叫你留下,是有事的。”女子站起来,听不出口吻。
子兮一怔:“师傅请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