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是仙君小白脸(216)
他觉得自己很寻常,和世间所有人没什么不同。
喜、怒、哀、乐。
他拥有了一个人活在世上的全部体验,看尽世间的纵长和深度,也明白这人一生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人这一辈子,只有一次年少,有些事情回过头去做,便再没有当初的意义和感觉。
他不后悔自己的年少时过得那么肆意。
他在这世上的两百年飘荡过、混沌过,横穿其中的,除却他自己,他还看到了依然留在他身边的谢危楼。
天桥上,红带缠绕在凌翌的指节上,他再一次触了触他们放在桥上的锁。
一切都来得太迟。
但对他说,又似乎刚好。
凌翌回头的时候,谢危楼一直在他身后,从没离开过,仿佛等了他很久很久,直到他自愿回头的那天。
分离的一百年,他们真的分开了么?
凌翌想,好像谢危楼从没离开过,因为爱意仍在,一切都没有变过。
凌翌说:“谢危楼,我们去找蜃海。”
话语传到了谢危楼耳朵里,那个沉默的人如同被点醒,他从来不是一个被动的人,只是因为凌翌想要他站在身后,他便站在凌翌的身后。
谢危楼:“好。”
他走到哪里,谢危楼就陪他到哪里。
蜃海极难找寻。
但谢危楼轻轻巧巧地找到了它,他带着凌翌,穿梭过白云环绕的高山,像越过不可能逾越的天际,跨入了只有云海的所在。
时间的尽头,光海笼罩,荡开一层层薄薄的云雾。他仍在观望,身侧,谢危楼却给了他一粒种子。
自古打开秘境的方式总是稀奇古怪。
凌翌道:“这是要做什么。”
谢危楼耐心答:“种下它。”
凌翌真的和谢危楼一起俯身,他靠近了薄薄的云雾,和谢危楼一起栽种下一棵树,彼此看到彼此,当他们堆起那片流云的时候,水汽从他们手背滑落,当他们纯粹地面对彼此的时候,好像疏离过后的两颗心仍然在缓慢地靠近。
苍天古树从他们手下生长,枝蔓生发。
红云遍布,漫天都是霞光。那是凌翌见过最华丽、最美好的幻境。它竟比桃源还要美好,仿佛是一处令人无法想象的避世地。
凌翌看得愣了神,手里还牵着谢危楼的手,忘记了放开。
后背被谢危楼推了推。
他回过头。
谢危楼又道:“去吧。”
凌翌渐渐回神,他想,他从来没和谢危楼说过,他到底是为了什么要去找白玉京的寻仇,但谢危楼似乎已经找到了答案。
浅淡的白光萦绕在凌翌身侧,谢危楼倚靠在红云树下,没在往前,等待着,就像做着一件他习惯了很多年的事。
谢危楼道:“我在这里等你。”
凌翌偏头看了过去,他微微露出困顿的神情,久违地看到谢危楼对他笑了。
谢危楼道:“怎么突然变得不聪明了?”
凌翌才缓过神来,下意识地还嘴:“笑话,我聪明得很。”
谢危楼忽然对他笑了,示意道:“别浪费时间,去吧。”
谢危楼仍在红云树下等他,他低下头,还没说什么,身前忽然被那个熟悉的身形挡住。
嘴角上蜻蜓点水般地落下轻吻。
凌翌轻轻触了触,他朝谢危楼淡淡一笑,视线再挪过去,跃入树下流动的光影。
那层重叠的光影后,他穿梭过很多人过去的光影,不断地再和天山内的亡魂道别。
其实凌翌根本不认识那些人,慈悲天山的亡魂丧生得不明不白。他突然就想做这样一件事,就像他当初刚入白玉京说的那样。
——有没有想过去做点什么。
他想过改变。
他想要去做一些别人没做过的事情。
他也想过他要再见一见他的阿翁,更亲近的父母、同门,当他道别的时候,不止是和他们道别,还有千千万万和他们很像的人在等待被救赎。
这样做的起因也不是凌翌想逞强,想做救赎谁的英雄。
一念之间,他凭一腔热血做了这么一件事。
对白玉京的人来说,他极恶。
但这件事的对错、善恶,很难用普世标准去评判、分辨。
慈悲天山的亡魂太多了。
凌翌找不到自己的家中人,他在下九界杀得昏天黑地,后来也找到了渡化亡魂的办法。他念着往生咒,振动手里的铜铃,一遍渡不完,就一遍遍地渡下去。
仇恨消弭,哀恨不在。
他给下九界的修士找了一处庇护的地方,但他很少愿意出现在下九界的街头,因为他不喜欢被人跪拜,也只是千万人中最寻常的那一个人。
“长逍?”
“你怎么在这里。”
熟悉的声音入耳。
凌翌回过头,看到妇人梳着高髻,嘴里哼着歌,牵着他父亲的手在慢慢往前。
他们像是没经历过伤痛,寻常到看见了凌翌小时候的模样。
心口剧烈地跳动着。
凌翌忍不住想要唤声爹娘,眼角明明有眼泪在流,他还在拼命笑着,一股劲儿地憋下那口气:“在呢。”
他爹娘对他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笑着数落道:“你这耳朵上串的是什么?在学府受苦没?”
凌父打断道:“受什么苦,生的是儿子,你就让他去。”
凌母笑道:“啊呀,学累了别贪玩,早点回家,你阿翁还在家里等你,家中还有那么多修士,不等着你给他们讲讲经。”
凌翌从来不在长辈面前哭泣,永远都是那张笑眯眯的脸,他痛快地应答道:“好啊,阿娘,你等我回去,我告诉你们,我还想带一个人给你们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