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人之事八成是有。
听说耿保元是元月初八不见的,陈米胡同事发都是暮春了,几个月过去,无从入手。
再说,至始至终,谁也不知道要劫的是谁,没有任何一家人来报官,耿家也没有来报失踪,他们衙门还能如何?
那时,圣上为了太子的事儿阴云密布,他们顺天府没弄清楚道衡、陈米胡同那一堆事儿,再牛头不对马嘴地去提“东宫一侍卫在小半年前恐试图劫人给殿下寻乐”,他单慎才是牛脑袋按了一张马嘴!
因此,这“疑似劫人又失踪”的讯息,最终没有往上头禀过。
没成想,当初压下来的,今时今日,又得翻出来。
单慎都不敢细想,等圣上听到这迟了半年的消息后,会是什么反应。
这可真是,好花没见开,烂瓜横着长!
要不然,怎么是没有六十年功底就敲不出来的钟呢?
单慎揉了揉发胀的额头,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与众人介绍了耿保元,无论是逃债跑了、还是劫人失手,全没有漏下。
整个屋子里,除了单慎的声音,还有那油灯芯子炸了两声响。
等单大人讲完了,就只有芯子的响动了。
“怎么了?”良久没有人开口,单慎主动问,“我火都点了,诸位却都成哑炮了?”
阮玮的老脸在昏黄油灯光下显得暮气沉沉。
手中的腰牌烫手无比,他拿着也不是,扔了也不是。
“不至于吧?”阮尚书干巴巴笑了笑,“单大人,就为了那本该结了的案子,你就拿出这么个东西来?”
口中提的是单大人,眼睛却看向大理寺卿石叡,眼中意思清清楚楚。
让你们大理寺没事找事,现在好了,找出大麻烦了。
石叡的脸色也很难看,问阮尚书拿了那腰牌,仔仔细细翻看:“真东西?我看着不像是在地里埋了一年的?”
单慎道:“石大人怎么知道埋了多久?那耿保元是失踪了近一年,不一定是死了近一年,再说,死了不等于埋了、东西埋了也不等于人死了。”
理是这个理,但案子都要讲究一个来龙去脉。
“好歹,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吧?”左侍郎苦笑着打圆场。
“人也好、尸也罢,要查就要大张旗鼓,”单慎直言道,“离殿下说的封印前也就这么几天了,诸位大人,我们顺天府能力有限,怕是查不明白。
现在新挖出来这么个腰牌,明日早朝诸位与我一块,好好与圣上介绍一下这位耿保元?”
石叡听得眉心突突跳:“兹事体大!单大人,这就没必要了吧?”
这案子办下来,他知道单慎憋着火气,但也不至于为了撒个火,连顺天府都一块烧了。
“我问你要只鸡毛掸子,你直接给我一顿板子?”石叡问,“还是乱棍,打我不算,你连自己都打?”
眼看着这厢要唇枪舌战起来,阮尚书也赶紧左右劝起来。
一通好言好语,各方各给了个台阶,勉强算平息了。
单慎火归火,也明白见好就收。
再说,骂人不解决问题,他是为了解决来的。
接过热茶,单慎缓了缓胀痛的嗓子眼,道:“两条路,定一下。”
虽说是在同一块地里挖出来的,却不表示耿保元的事与先前的案子有关。
眼瞅着要过年了,若不想给圣上来份“别致”的年礼,那所有人都闭嘴,只当今夜没挖出来过。
刑部重新整理下案卷、多润色润色,大理寺核准了,过两天早朝上三方一块定下来,就此结案交差。
至于耿保元,就一块腰牌的事儿,耿老爹也没影了,那就都别没事找事。
而另一条路就是硬着头皮细查。
提审那三人,时隔一年在京中查问耿保元所有可能得下落,即便不知道他想劫的是谁,好歹弄清楚那混账欠了哪家赌债,有没有被人追着砍。
这样一来,时间不够用,只能把事情摊开来,大伙儿排排站,在金銮殿里一块看圣上和太子变脸。
屋子里又沉默了下来。
单慎背着手往窗边一站,听着外头簌簌风响,一副“你们慢慢讨论”的样子。
反正,破罐子破摔。
刑部几位毫无疑问选了第一条路。
本就是大理寺无故挑事,挑出来这么一个要命玩意儿。
早把案子结了,哪里会有这破事!
真给圣上送大礼,这个年还怎么过?
大理寺闲,他们刑部也不闲。
只要大理寺开个口,丢个不大不小的脸,他们刑部也示个好,把案卷再写得漂亮一些。
大理寺那儿,显然不太愿意直接丢脸。
石叡道:“并非有意寻事,案子的确有不明朗的地方,这才打回来重审。”
阮尚书冷着脸看他。
石叡直接寻单慎:“单大人办案一向缜密,耿保元如今就剩一腰牌,你当真查都不查?”
“我办案既然缜密,”单慎道,“这案子基本都是我们顺天府查的,人也是我们抓的,刑部就经手走了个场子,石大人,大理寺为何要打回来?
诸位,这都三更了,你们不累,我单慎累了,我在山上挖了几个时辰,晚饭都没吃上一口热乎的。
都别推三阻四了,两条路快点定下来。
真定不下,来,给我指个第三条路,不崴脚我就跟着你们走。”
说的是快定,但真正敲定下来,也已经是两刻钟后。
不是一、也不是二,勉勉强强,折中选三。
刑部准备好粉饰的案卷,顺天府暗中查一查耿保元的赌债,这几日早朝上,殿下不问最好,问了就当鹌鹑,赶在封印前,若查出来了就酌情上报,查不出来、大理寺直接结案,就此交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