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了清嗓子,他干脆说起正事来:“今日早朝状况,你听说了吗?”
“殿下到礼部后与我说了,”徐简答道,“刚过来的路上,我也与郡主说了。”
“他这番应对很不错,”林玙实事求是,“比先前被朝臣们问及耿保元时的应对好太多了。”
徐简呵的笑了声:“汪狗子教的。”
“永济宫来的那个?”林玙微微抬眉,也笑了,“倒是个人才。”
是夸赞,也是讽刺。
徐简又道:“我从礼部抄了当年祈福随行的名册给了曹公公,现在要看他那儿何时会有新线索。”
“不一定好找,”林玙听徐简说了其中难处与思考,颇为认同,“只猴脸这么一个特点……倒也好过没有任何特点。”
林云嫣正听着,不由失笑。
笑声轻轻又短促,却划开了书房里沉闷的气氛,让边上的翁婿两人亦放松了些。
林玙笑了会儿,才又道:“你这番推断迟早得告诉圣上,他知道后会是个什么心情,其实也都能体会。”
愧疚是免不了的。
而这份愧疚落到李邵身上……
“福之祸所依、祸之福所伏,”林云嫣开解道,“我昨夜与殿下说话,看得出来他很绷着,想来废太子还是对他有些影响。他没有先前那么无所畏惧地张扬了。”
李邵那人说聪慧、不见得多么聪慧,但要说蠢笨、他肯定不笨。
起码在察觉危机这一点上,他的直觉很是敏锐。
他这几个月收敛了性子,是他改邪归正了吗?
不是。
李邵但凡真能改邪归正,好好当一个合格的储君,将来当个守成的帝王,徐简都不会放弃他。
徐简用从前那些苦果证明了李邵改不了,所以才会选择走上彻底让李邵翻不了身的路。
而李邵近来的安稳,其实是他察觉到了此一时、彼一时。
失去了皇太子身份,各怀心思的朝臣们伺机而动,圣上的态度亦不似从前一般,李邵不敢再胡来了。
在他“确定安全”之前,他不会胡来。
可李邵不胡来,最终与林云嫣他们的目的相违背。
“圣上越愧疚,越偏爱,殿下就越大胆,”林云嫣道,“他现在缺那么一个大胆的机会。”
这话说到了徐简的心坎里。
他和李邵打交道多,很明白对方的那点性情。
“暂且缓缓,等把幕后那人抓起来、最少也要掌握了他的身份,”林玙亦不反对,继而与徐简道,“若是机会合适,不妨见见永济宫那位。”
讶异从心头划过,徐简没有多问,只静静听。
依照林玙原先性子,这些紧要事情他会尽量回避林云嫣。
倒不是信任不信任的事儿,而是作为父亲,习惯性地会替女儿把那些纷纷扰扰都挡住。
这次倒是让她一块听着,反正他这里即便瞒下,之后女婿也会说给她听。
再说,事已至此,前朝有他能尽力的地方,但后宫那儿缺不了云嫣。
林玙斟酌着道:“他是当年向定王发难的主力,野心勃勃想要夺位。
王六年、尤其是朱家那儿,直到近两年依旧在做事。
王六年先且不说,朱倡那人心思重,他早年偏好抓现成的好处,旁的天花乱坠也不见得能进他的心,要说他对困在永济宫的李浚忠心耿耿,我不太信。
这一点也是我们之前猜测过的。
李浚固然恼恨圣上,他费心费力最后被圣上摘了桃,但要说定国寺、宝平镇的事,圣上恨极,李浚亦然。
他是个很自负的人,被那幕后的人当成了棋子,亦是他所不能忍受的。
他若知道当夜是个什么状况,或许会有一些其他的答案。”
林云嫣听明白了。
她不了解李浚,但她清楚事情就是如此。
换个角度看,就会换一种思路。
李浚是当局者,但他的迷未必就比不过他们这些旁观者的清。
毕竟,李浚才是当年争位中搏杀的那个人,比起后手入局、几乎是大局已定时被辅佐上位的圣上,李浚一开始就在场中,他真真切切与他的兄弟们较量。
是他们的对手。
而对手,恰恰是彼此间最了解的。
安排宝平镇,只算一头,但在宝平镇外、亦定国寺大火来调虎离山的会是谁?李浚可能会有他的判断。
沉思一阵,徐简点了点头:“的确有必要去一趟永济宫,只是得寻个恰当的由头。”
一来,过得了圣上那关;二来,打草惊蛇避免不了了,但动静能小点肯定好些。
那毕竟是永济宫。
他便是奉旨去一趟,朝堂上也是人人侧目。
事情说完,三人从书房出来。
林榉在不远处候着,上来道:“三夫人使人来过了,说是载寿院那儿能摆桌了。”
林玙应了声。
几人一块往后院走。
载寿院里还未摆桌,来传话的人懂规矩,晓得书房闭门定是要事,自是不会惊扰,留话后又往小段氏这儿递了个话。
因此,等他们进了远门后,屋里才开始摆桌,人坐下来,菜色还都是热乎乎的。
桌上只有他们这一房的,菜亦家常,就是多加了两道,是林云嫣说的“自家人平日如何就如何”。
席间,许是看出林玙心里有事,小段氏让人上了壶酒。
“让姑爷陪着吃两盏。”小段氏道。
徐简笑了笑,接过来替岳父斟酒。
翁婿两人不怎么说话,只听祖孙两人细细碎碎念叨些家常,时不时碰个酒盏抿两口,不热络、倒也舒心。
一壶酒,林玙喝了三分之一,余下的归了徐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