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果儿见那婆子眼珠儿盯着一侧用玉片镶的一扇屏风看,便令个小丫头抓了半角银子给她,让她出去了。
戚老太太拜完菩萨,便望眼欲穿,等着戚云淮被送回来,一边也是令人多烧些热水,备好干净衣裳。
不一会儿戚云淮便被送了回来。
戚老太太年纪大了,也不避讳,直接迎了出去。
李太医看过伤势便道:“只是些皮肉伤,静养着,无碍的。”
执武太监自是知道如何鞭得吓人而不动筋骨。
戚老太太听了,才放了半颗心,看着戚云淮昏睡不醒的样子,仍是垂泪。
戚云淮只觉似被火焰焚烧,背部一片灼热,慢慢的,一阵清凉之感覆盖了上来。这让他睡得更沉了。
等到他再醒来,天已是黑了,屋里点着灯。
戚云珠伏在他榻边,眼睛红肿,想来是哭得睡了。灯光在她粉面上轻轻跃动,眼角的泪珠闪动着晶莹的光泽。
戚云淮默然无语,出了这档子事,云珠的婚事就更艰难了。
戚云珠若有所感,一下就惊醒了过来,睁大眼睛,愣愣的盯了他一会儿,才惊喜的道:“哥,你醒了,我好怕!”
戚云淮双唇失血,淡淡的笑了笑:“莫怕,会好的。”
戚云珠便跳了起来,端了水来要喂给戚云淮。
但他人趴着,脸侧着,着实不好喂水。戚云珠只好用勺子沾了水,往他唇上去涂。
笨手笨脚的样子,一点也不会伺候人。戚云淮只是笑着,并不叫换个婢女来。
戚云珠小声道:“……祖母都来哭了一场,心疼得不成样子,原是一直守着,年纪大了身子熬不住方才回去了。”
戚云淮神情黯然。
戚云珠咬了咬唇:“祖母最疼哥哥,哥哥为何不求求她……”
戚云淮一眼看过来,她便不敢说了。
“祖母年纪大了,不要让她老人家费心。”
戚云珠抿住了唇,有些不甘的盯着他。
戚国公曾经有很长一段时日阴郁寡欢,可是戚沈氏去了,他也未见得变得欢快起来,仍旧是沉着一张脸。
沈老太太望着他怒道:“今日我到云淮院中,看着他屋中下人,也有些不将他放在眼中的。沈氏虽不是个好的,如今也是一了百了。云淮总是你的骨肉,你何必轻贱了他?多好的一个孩子,你还过继旁人作甚?”
戚国公略有些疑惑的看了老太太一眼,戚沈氏不守妇道,但老太太却似从未疑心过戚云淮的身世。戚国公这疑惑一晃而过,终究是无此脸面向老太太亲口摊开来说,亦不忍老太太伤怀——戚云淮真是老太太圈在怀中长大的。
他晒然道:“母亲,不管过继了谁,总是您的亲孙子。”
戚老太太啐了他一口:“十个指头也有长短,不是我偏心,下头几个论人才,那是不及云淮十分之一。你非过继一个,那让云淮如何立足?早晚要将他给逼走!”
戚国公叹了口气:“走了也好。”
戚老太太一愣:“你是何苦来?”
可戚国公却拿定了主意,一味坚持。
夏蝉在窗外不停的鸣叫。
宫人们拿着网在外头捕蝉,但是收效甚微。
朱沅站在窗前凝视,心中却是百思不解。
为何皇后会献上福寿膏?拥有绝对权力的人是不好拿捏的。只说无法眼看皇帝痛苦不堪,无法违抗皇命……说起来倒是符合皇后一惯温婉柔顺的性子,但朱沅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人。
朱沅如今已经是泥足深陷,说起凤仪殿,任谁也知她是沈娘娘面前第一人。
入宫之前,她自然是想过要得一宫主位的信重,就是分到沈娘娘宫中,她亦是有意帮她复宠。太子能继承皇位,自是再好不过。但在她料想中,这不是她在宫中三年甚至六年便可看到成败的事。
可未曾料到不到一年,风云突变,竟会成了今日这般非生既死的局势。真是世事难料。
正在怔忡之间,就有小宫人在门外传话:“朱女官,娘娘请您过去说话呢。”
朱沅应了一声,对着铜镜整了整衣襟,拿起梳子抿了抿鬓角,这才不慌不忙的往正殿去。
沈娘娘一看见她,就摒退了身边人,让朱沅靠得近些。
她忧心忡忡道:“方才得了消息,窦皇后献上的福寿膏已是不多,皇帝又有些急躁起来。”
皇帝急躁是自然,任谁经受过那几日的痛苦,也是不愿再受。
可沈娘娘期望的不就是这样吗?她也没必要在朱沅面前装出忧君的模样啊,想来定有下文。
果然沈娘娘道:“窦皇后只说,细细回想起来,当年献上福寿膏的番人似乎也道自己有制福寿膏的方子,只是当年窦家没将这福寿膏看中眼中,是以不曾向他要得这方子。这番人彼时辗转往祀越、云州,如今多方打探得了消息,怕是往樊涂去觅香料去了,……”
攀涂是个大燕东边的一个小国,盛产香料。国虽小,却与大燕有峻岭天险相隔,易守难攻,大燕亦是不愿大费周张的去攻这弹丸之地,所幸樊涂愿意臣服,每岁进贡,彼此倒是多年来相安无事。
丝绸、香料、瓷器、茶叶,一直都是西方番人来东方之后必须带回去的货物,窦皇后这说法,也是在情理之中。
朱沅却是心中一跳,在出海船队不知何日可归的情形下,窦皇后真是下得好饵!福寿膏岂是只凭方子便可制成的?无此原料,再多方子也是无用。可皇帝却并不知,想来为着不再受苦楚,这一劳永逸的饵,他是必然会咬了。
沈娘娘将手中的丝帕揪成一团:“……皇帝服福寿膏,被这皇城中人得知,也无人敢多嘴。但若被四邻大小国家得知,万一又被打探得这危害,就恐大燕动荡,窦皇后只感叹三皇子年幼,不能替父皇分忧,不然便率人微服潜往樊涂,秘密擒回这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