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知道戚云淮大约受的都是君子教育。即便不是以德报怨,那也是待人宽厚,得饶人处且饶人。
于是笑着道:“怎么,戚公子倒想向我这般眦睚必报的小人取经了?”
戚云淮看着她没有说话,面上突然现出一抹忧伤,淡得像雾一般,瞬间便散去。
却被警惕的盯着他的朱沅看入眼中,她突然就愿意回答这个问题:“败露会如何?不过一死。若不狠毒些,许是下场比死还难受呢……”说着又露出抹诡异的笑:“况且,不让它败露不就好了?便是戚公子你,又有何依据来指责于我?”
戚云淮抬头看向天空,从巷子里看,天空都是狭小的,一群大雁排成队掠过。
戚云淮轻声道:“便是你的至亲,你也下得去手吗?”他原本是猜疑朱临丛当时卧病是朱沅所为。
不想这话听到朱沅耳中,却是另一重意思,猛然一下击中了她的心房,脸色一下变得煞白,晃动了一□形,倚在墙上。
戚云淮眼尾扫到她身影,忙低头来看,见她面色不好,忙走近了两步,以手虚扶:“怎么了?”
朱沅的目光落到他的手上,干净而修长,一定没有染过血。
她一把推开:“为什么下不去手?相互关爱,才是至亲。仅凭着一点血源,便一定是至亲了?”
戚云淮站直了。目光幽深的望着她。
他心中很茫然,很纷乱,不想归家。他看出来朱沅今日也不对劲,于是他说出了自己也疑心听错的一句话:“这里离西郊很近,有个羌西牧场,去纵马散心么?”
***
朱沅直到骑到马上,也不知自己为何跟了他过来。
戚云淮给她挑了匹温驯的母马,又跟她讲了些要领。如果不用骑得姿态优美,不用追求速度,仅仅是碎步小跑,骑马倒并没有什么难的。
深秋的风已有些冷了,无遮无掩的骑在马上一吹,便被迅速的带走了所有的体温,朱沅却只觉得痛快,抬手拍了拍马,想催它跑得快些。
戚云淮从后头驱马赶上来,温和的道:“你初次骑马,慢着些好。”
他体贴的没有纵马先行,而是控制着速度和她并驾齐驱。
朱沅不想做个好人,也做不了好人,但是却觉得像他这样的好人也不错,要紧的是,戚云淮看她的目光十分干净。
两人默然无语的跑了一阵。
一地枯黄的野草,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泽,广阔无边的天地,这空旷洗涤着人心。
朱沅心头的郁结慢慢散去,她一路在心中默念,用那句话说服了自己:“相互关爱的,才是至亲。”
她渐渐儿露出个笑容,侧头对戚云淮道:“你这人,其实不错。”
戚云淮心中的一些不快也已散去,闻言不免轻笑一声:“多谢赞誉。”
朱沅却道:“只是你择友的目光却不如何好。”皆是惹事生非,软弱无志的纨绔。
戚云淮面色一敛:“怎么,连你也觉得我该与他们划清界线?自小相熟,又无大恶,人与人之间的情份,岂能收放自如?能收放自如的,便不是情份了。”
两人方才有些轻松的氛围转眼散去,朱沅冷笑一声:“我不过随口一句,你倒犯不着对着我义正严词的。被何人压制,你有这本事,就去同何人争辩。”
一句话说得戚云淮默然无语。
朱沅一言不合,便不欲再同他啰嗦,勒住缰绳想调转马头,终究是技术不娴熟,拉了半日的缰绳也不得要领。
她绷着脸不肯开口求援,阳光为她的侧脸镀上光浑,发丝随风舞动,她全没意识到自己的美艳,一本正经的尝试着拉扯缰绳 。
戚云淮在一旁看着她肃然认真的样子,莫名的心中一动,开口阻止:“停手,待我来!”
然而已然来不及,她频繁的动作使得马躁动起来,不耐的甩了一□子,朱沅一惊,不由自主的向一侧滑倒,眼看就要落地,却被戚云淮俯身侧手一捞,收入怀中。
他的第一感觉便是:“好轻”。迟了一会又想:“好软”。最末又想:“好香”。
朱沅只觉一阵天旋地转,就被戚云淮搂至身前,侧坐在他的马背上。
她侧着脸看了他一眼。
戚云淮俊美的面上轻微的有些红,眼中比平素多两分氲氤。
看着老成,其实未经人事,还是个雏儿,朱沅下了结论。
一时间她心中转过无数想法。
戚云淮这样的人,自身正,但身在高门,见过的污秽必然不少。
恰逢其会,他或许会仗义执言,但却爱惜羽毛,不会为件没有铁证的事大动干戈。
偏偏不巧了,机缘巧合下,他恰巧知道她的一些行事,虽他抓不住依据,也未必会不肯罢休的置她于死地,但依他这样的性子,来日在要紧之处提点旁人两句,岂不也是桩麻烦?
教一个男人心甘情愿的去维护一个女人,除了血亲外,便只有男女之情了。
朱沅想到这里,又看了他一眼。
终究还是觉得恶心……她再也不愿意以此为手段,宁可多费些旁的功夫了。
当下挣了一下,示意要下马,戚云淮翻身下马后再握住她的手,接了她下来。
到两人两手分开,他只觉手中一虚,却不动声色的上前去把住朱沅的马,牵着它调了个头:“对着畜牲,不能性急,宁可多费些功夫,也不能惹急了它。”
朱沅嗯了一声,重新攀爬上马背,低下头来看了他一眼:“回吧。”
戚云淮道:“好。”
两人一路无语的并肩而回,他将她送至朱家附近,朝她微微颔首,两人皆是神情淡然的转身背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