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让谢葭从迷醉中醒了过来。萧皇后的口气,颇意外似的……看来之前并不怎么认可谢葭的画技。宫里的娘娘,把亲近的人叫来身边作画,也是有的,为的是给她们体面。可以谢葭的身份,萧皇后不给她点脸子看就罢了,何必特地把她叫进宫给她体面?
所以说,一开始肯定是……另有图谋。
谢葭警觉起来,款款福身,道:“叫皇后娘娘,各位娘娘见笑了。”
萧皇后又笑了起来,道:“旁的不提,你这画,画的比那些乏味的宫廷画师要有趣多了。”
一众妃子就纷纷拥上去看画,并变着花样夸赞皇后的美貌。一时谢葭就从主场退了下来。
她正站在一边,觉得小腿有些酸涩,突然有人轻轻地拉了拉她的衣袖。她有些惊讶,回头一看,却是低头去看那人的裙摆——刚才她并不敢抬头看人,因此只能通过衣摆来辨认。这位是年纪最小的万婕妤。
万婕妤看起来还是一团孩子气,是翰林院万博士的女儿,以才名鼎盛被选入宫的。但是万家和萧家有联姻。她会出现在这里,也正说明了她是萧皇后的人。
只见她轻声道:“您有了身孕,站着累了吧?”
谢葭一怔,然后俯身行礼,轻声道:“承蒙婕妤关心,臣妾不累。”
万婕妤却坚持道:“你累了就到旁边去休息休息吧。皇后娘娘心善,不会计较的。”
谢葭心中一惊,顿时就有些踌躇起来。这万婕妤,先前也只听说过有几分才气……
万婕妤道:“你还怕我害了你不成?”
谢葭忙道:“臣妾不敢。”
万婕妤就拉了她在一边坐下,嬉笑道:“罢了,我不与你计较,谁叫你的画画得实在是好,叫我好生羡慕。”
谢葭赔笑谦逊了两句。
这万婕妤竟然这样大喇喇地拉着她在一旁坐下说私话,完全不惧她人的眼光,恐怕是有所倚仗的。
“听说你从小是在雎阳馆学画的”,她突然红了脸,道,“我小时候,也吵着要去。父亲没办法,就把我打扮成男孩子,结果进门就被认了出来,被谢大人派人送了出来。你说说,你们雎阳馆明明收过你这个女弟子,怎么不收别人?”
谢葭一怔,然后轻声道:“其实臣妾在雎阳馆读书,也只有年余。之后父亲大约就觉得不妥当,所以才把臣妾送了出来。恐怕,对娘娘也是一样的意思。”
万婕妤道:“有什么不妥?还不就是怕人家盖过你谢阿娇的风头去。”
她说这话,竟然还是一团孩子气的样子!可是这话听在谢葭耳朵里,却是触目惊心!
万婕妤道:“不如这样罢,你进宫来教我画画!你是个女人,总没有什么顾忌!”
谢葭顿时叫苦不迭。
万婕妤看出她面有难色,便拉住她道:“你莫不是也怕我抢了你的风头?”
这时候,不远处的萧皇后道:“万婕妤,你在和卫夫人说什么私话呢?”
万婕妤连忙站了起来,模样却颇不满,道:“回皇后娘娘的话,臣妾是想让卫夫人进宫来教臣妾画画呢!”
萧皇后神色淡淡的,也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只道:“哦,卫夫人答应了吗?”
陈贵嫔是万婕妤的表姐,此时连忙道:“万婕妤,这事儿你应该求皇后娘娘做主,而不是自己央着卫夫人!”
万婕妤就去央萧皇后,道:“皇后娘娘,您就答应了吧!”
萧皇后好像只把她当一个孩子,让她闹了两下,也不生气,只是不胜其烦地摆摆手,道:“好了好了,就让卫夫人多到宫里走走,你就常常到紫宸殿来,多看着多学着也就是了。至于说什么叫人家教你的话……人家将军府的子嗣本来就艰难,你又是个猴子脾气,要是折腾了人家让人家身子不爽利了,将军府的人才不会放过你!”
万婕妤就大喜,连连谢过了萧皇后,并道:“那就等卫夫人生了孩子再来教臣妾好了!”
谢葭啼笑皆非!
这时候,那萧贵妃突然阴阳怪气地道:“既然子嗣艰难,多赐卫将军两个美人,到西南去伺候他不就是了!”
谢葭大惊——这次倒不是吃醋。这哪里是赐美人,分明是要送卧底过去嘛!
她也顾不得明哲保身了,连忙道:“皇后娘娘!”
萧皇后疑问地看过来。
谢葭苦思冥想,最终还是没有想到什么好办法,只好强笑着转移了话题,道:“您还没有说,这画画得合不合您的心意呢。”
萧皇后倒是笑了起来,道:“刚刚众位妃子不是都说了吗,你这画画得确实不错,有神有形,甚合本宫心意。”
赐美的话题就这么轻巧地被揭了过去。
可是谢葭看着萧皇后那双似笑非笑的眼睛,却总觉得,她好像知道了什么……那种可怕的感觉又来了,总觉得,所有的事情,都不过是她的一个游戏。
而游戏规则,由她来订。
萧皇后让人去把那画裱起来,送回正殿,就留了谢葭和众妃一起说话喝茶,今日无事,倒也闲暇。
至快正午的时候,谢葭满脸疲惫之色,终于祭出了太夫人那个理由。没想到萧皇后非常痛快地放了人。却嘱咐她明日再进宫。
谢葭只好答应了。
等回到将军府,谢葭下了马车,几乎是站都站不稳,把身边的人吓得半死,一路扶着她进了大门,又叫了内轿来抬她。
卫太夫人虽然面色淡淡的,可是眉宇之间也有些急色,连忙让她躺在榻上,并让连姑姑来给她把脉。
连姑姑把了脉,道:“夫人只是煞费心血,疲劳过度,好好休养一下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