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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真没想寻死啊(64)

作者: 一束香菜 阅读记录

所以也没觉得有多难过,他心说,只是偶尔会羡慕别人。

“可能只有这片海记得。”

油门松了,速度慢下来,风声也浅。

温南星声音也跟着轻而缓。

“不,不止海,”岑黎摇头,“你记得,你家里人也记得。”

“能被人记得,她一定很高兴。”

今天的路程很远,单纯赶路确实很无趣,也容易让人困顿。

那么最能有效驱散睡意的方法,就是聊天了。

后座有微弱的呼吸声,温南星缄默了一会儿,倾斜着脑袋顶着窗外风平浪静的海平面出神。

一时半会儿,两人都没再开口说话。

也许是话题太沉默。

容易让人想起点什么,有关尘封的记忆。

许久,岑黎才接着说:“你猜我长到现在,一共见过我爸几次?”

像是要活络气氛,把这句话讲得尤为雀跃。

“嗯?”温南星收回赏景的视线,朝岑黎投去一个茫然的眼神。

岑黎举起三根手指,信誓旦旦:“三次。”

数得特别清楚,就三次,还是五岁以前的记忆,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记得特别清楚,到现在还能放电影似的一帧帧回放当时的场景。

嘴唇翕张,温南星想问为什么他记得那么清楚,岑黎就已经替他解答了。

“一次是他俩离婚,我爸当天带着另一个女人来登记结婚,三个人,再加一群看戏的,把人家民政局的工作人员吓得差点报警。”

声势浩大,扯嗓门大呼小叫。

像是只要气势在,吵架就能赢了一样。

温南星切实震惊了:“啊?”

岑黎又峰回路转:“没结成。”

“他没想到,离婚还有冷静期呢。再者,登记结婚还得提前预约。”他说,“当时赶上结婚热潮,人人都想挑个好日子,那个差点成为我后妈的人也是个赶时髦的,说必须要拿出六点六万的彩礼,吉利,然后房产本也得写上她的名字。”

温南星没这个概念。

岑黎给他解释:“当年的六点六万,能供好几户人家吃好多年的大鱼大肉,不愁喝,不愁穿。”

那是多少年前?二十多年前吧。

温南星兀自在心里计算,他刚出生,说不定还没他呢。

“然后差点被打断一条腿,灰溜溜跑了,”岑黎接着往下,“再一次就是他在外面,没钱了,回来找家里的老人要钱。”

温南星顿时唏嘘,这还是他头一回听他说起家里的事情,可很显然,这些事情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岑黎没什么讲故事的技巧,不知道什么叫娓娓道来,反而是没什么耐心,蛮横地将过去撕开一道口子,直接摆在台面上。

把最真实的一面展露在温南星面前。

毫无保留。

在这种时候,温南星竟然觉得,和岑黎的经历相比,自己这些的压根不值一提。

说出来会被人念叨,矫情。

“那……给了吗?”温南星欲言又止,半晌犹豫地问。

“没,怎么可能给。你要知道,像这种不是沾了酒就是沾了赌的人,有一次就会有第二次。”岑黎正色,“这是个无底洞。”

温南星赞同这句话。

“第三次,他又回来要钱了吗?”

“也没有,他就是个怂的。”

温南星听他这样称呼自己的亲生父亲,心里五味杂陈,不是对岑黎的责备,而是突然很心疼,相比之下,他至少拥有亲人的爱。

“那次被俩老人混合双打,我也有点记不清了,可能门牙都掉了两颗……总之跑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岑黎说得自己都想笑,“你肯定想问还有一次对吧。”

温南星非常缓慢地点了下头。

“如果刚满月那次也算的话,”岑黎偏头看他一眼,“正好三次吧。”

温南星瞠目结舌,反应过来,他的父亲连骨肉降临的当天,都没出现过。

而中间也不曾提到过他母亲,显然是两者角色都缺乏。

这些事情从当事人口中轻描淡写,当做一个故事一般说出口,就会让绝大多数人认为——啊他好洒脱,能接受命运的不公,学会原谅和忘记,释怀过去,一定是有大智慧的人啊。

但实际,那根本不是释怀。

而是事情已经发生了,无论如何都没办法被弥补了,你别无选择,只能接受。

长时间开车真是一场考验人定力的实验,岑黎稍微动了动泛酸的颈部,然后趁着过ETC等杆起落的时间,不知从何处摸出一块巧克力,递给副驾驶上的人。

“我没有要跟你比惨的意思。”

“吃点甜的,然后把那些事情都忘掉。”他说,“出来玩别想那么多,我们快到了。”

白巧克力。

甜得齁。

温南星接过:“谢谢。”

就像温南星这会儿除了道声谢谢,也没别的话能说一样。

“哦对,差点忘了,把后面的小瞌睡虫叫起来吧,”岑黎瞥了眼后视镜,“睡一路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压根没上车,被留在加油站了。”

温南星这才想起来去看一眼后座,小姑娘睡得四仰八叉,原本能塞下三四个人的后座眼下被她一人霸占着。

停车场几乎都是带着小孩暑期亲子乐的家长,人满为患。

开门关门的动静尤响,但陈妙妙的耳朵很神奇,像动画片里能自动阖上的精灵耳,屏蔽了一切外界噪音。

他们两人聊了一路,她也香香地睡了一路,口水都沾上皮质座椅了呢。

所以温南星自然是没把人叫醒,睡太沉了,一点动静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