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的目光十分黯淡,“雪花也老了,来洛京和路途太远,它不能再陪我走回来了。”
我愣了愣,不过三年,人和马都已经老了吗?仔细算算,二哥也不过三十岁出头。
二哥穿着绛红色番王服色的高大身躯,又要躬下来向我作揖。可被我一下挽住了手臂。“我们有话回去再说,我着人在铜雀大街上为你找了个院子,邻居是掖门将军邓芸。那小子喜欢与人交往,到时二哥不愁没人请你喝酒。”
二哥的常胜王府早被我另做它用,如今给他的是我新找的宅子,那地方比不得常胜王府的规模,但住在那里大家放心。二哥以前是喜欢喝几杯的,但他一喝就醉,醉了就惹事。没少被父皇责打。
二哥显然是知道邓芸,“南楚邓家的公子吗?听说精粹华美,是洛京的名公子之一。,小王正想拜见。”
他肯定也知道邓芸是阿南陪嫁,但他并没有特别提及。
我挽了他的手一直走进城中,今天是正月十五,洛京城里热闹非常。我在众目睽睽之下与二哥挽手同行了很长一段距离,这下百姓都知道湘王元君晟回来了。
在二哥的新湘王府邸中,迎接我们的是阿南。
她领着众多仆佣,夹道等着我们,见了我们,老远就领着众人行礼,口称怠慢。“皇上和湘王殿下看看,这王府可还使得?若缺什么,或有何不便之处还请指点,我立刻叫人改过。”阿南笑眯眯地说。
二哥这次回来,只带了几十随从。是我让阿南帮忙配齐了新王府的所用仆役。
我四下看看,新王府还算得宜。阿南已经领人换了瓦,粉了墙,又补植了花草。看起来倒也不差什么了。
回来头想让二哥再看看,却发现他惊愕的盯着阿南发呆。
“朕让朕的贤妃帮忙收拾的新王府,不知二哥满不满意。”我说。
二哥看阿南的目光更震惊了,“你……是南乡公主?”二哥的语气里充满了疑惑。
阿南施了一礼,“正是,二殿下,我们见过。”
我突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放声大笑起来。“这正是南乡公主,如今是我的贤妃,二哥见过的。”最早的时候,父皇是想让二哥娶阿南的。估计二哥和我一样,被阿南那易了容的肿脸骗了。那时,二哥和我一样浅薄。我们都喜欢漂亮的女人。
果然,二哥连连向阿南拱手,一付尴尬的样子。“臣眼拙。”
他身形和我差不多高大,一旦在一个小女子面前变得卑微,那样子就有些滑稽可笑。
阿南红了脸,不好意思的躲到我身后。“皇上为湘王安排了小小的洗尘宴,就在今晚闹灯的时候,到时除几家老亲外,再没别人,自家亲戚倒是不拘束些。湘王千里迢迢来了洛京,想来也累,可以先在自己府里更衣歇息,到了晚间再来赴宴。”阿南说,说完又笑,“今晚宴上准备的是秦州春,不知二殿下还爱不爱这酒。”
这又是一个老典故,当年二哥为追求冯嫣儿,曾叫人抬了一整缸的秦州春杀到我的王府前,要与我决斗。结果不等我出门,他自己先醉倒在我门前,打着响亮的呼噜怎么叫也不醒。
这酒在大肇,算是最烈的酒了。
二哥窘迫非常,“喝是还喝,只是……让贤妃取笑了。”说完嘿嘿的笑。
阿南她什么都知道。连我们当年同追冯嫣儿的荒唐事她都知道。
在阿南面前,二哥肯定也有那种居然错过的遗憾感觉。就像我曾经有过的一样。当年的阿南曾经骗过的,也不只我一个啊。
我也好笑起来。时过境迁,我们都不一样了。
其实,我觉得二哥正是这一点让我放心,他这人,没什么心机。是个直人。
而我给二哥安排的只是家宴,想来任何人都明白是怎么回事。我还没决定让不让二哥担任理要的职位。他得先通过我的考验才行。
“接风之后,朕还想请二哥陪我同游一回,”我说,又看看阿南,“既然大家早就认识,那阿南也一起来吧,我们一起去个好地方。”
晚间的宴席摆在交羽殿的高阁上。若论看十五的烟火,这地方不如摘星阁,至少它没有摘星阁高。但此时,摘星阁已经与我没了关系,我巴不得它彻底从我眼前消失。
阿南问我时,是我点了交羽殿。交羽殿临街,在这里开宴,倒有些皇帝与民同乐的意思。更何况铜驼大街上花灯游行的队伍也会从我脚下经过。各色彩灯也是洛京年节一景。
今天安排的真是只有几个老亲。连母后阿南在内,不过十余人而已。
阿南不上席,她跪在母后身边,为母后筛酒。母后年纪大了,喝的是温黄酒,不敢碰那秦州醉。
到了酒席上,我越发觉得二哥变得厉害。他喝酒不像以前那样痛快了,除非我让,否则他绝不去碰面前酒杯。
夜暮才刚刚降临,洛京城的远远近近就有许多的烟火爆竹噼里啪啦的腾空而起。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突然有一大朵烟花绽放,菊花吐蕊般的变换着色彩。
大家都转了头去看。
“二哥,你,不像从前了。”我对二哥说。
二哥立刻局促地笑了一下。他不去看烟花,两只眼只盯着面前的酒杯。
“老九变成那样,朕没想到。”我不想回避这个,这是迟早要谈到的话题。以前众兄弟中,就属二哥和老九最为风光。堪称父皇的左膀右臂。
“他本来就是那样。”二哥几乎是脱口而出。
说完他又闷住了,呆呆的盯着酒杯。
又有更多的烟花在交羽殿周围绽放,光影映在阁中红红绿绿的晃着人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