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声停了,杏林中的白衣女子走了出来,远远看到绿翘,便停了脚步向着绿翘裣衽一礼,“绿翘姐姐。”
绿翘张望了片刻,这才有些惊疑的说。“白芍,你,你怎么在这里”
“他们放了我出来为我家主人打理丧事。”白衣女子言之凿凿。
我的拧眉头却不免拧紧了,哪有此事!我明明吩咐不许放紫榴、荣安两宫的任何一个人出来。
“姐姐借一步说话。”那白衣女子向绿翘发出邀请。
绿翘迟疑。
想了想,她先转了身又进了门去,不过院门倒是没关。等她再出来时,她手上倒是准备着一把精致的花伞。
两个女人在杏林中碰面了。我小心的挨近一点,找一处宫墙的阴影将自己隐藏起来。此时深色的衣衫又有用了,它让我在这愁云惨淡的环境里一点也不显眼。
“白芍姑娘你来有什么事?”绿翘的口气不善。
白芍没有回答,只向绿翘伸出了手,并且摊开了手掌。
绿翘看了看那推开的手掌,“你想要什么?”绿翘惊问。
“我的主人已经死了。”白芍的声音里有些嘲讽,这调调我再熟悉不过,“不该有点什么补偿吗?”
绿翘紧张的四下看看。杏林之中看起来很安全。有黑暗笼罩一切,坏天气似乎倒给了人某种保护。其实就算有人看见也没什么,不过是两个正在说话的宫女而已。我这皇宫,现在还留着近两千的宫女呢。
绿翘放了心,“你到底想干什么?没人欠钱德妃什么。”
“钱,好像有人欠钱了的。”白芍说,这似乎有些双关的意思在。“我知道我家主人手上的断肠草是谁给的。”
“别胡说!”绿翘一声厉喝,持着伞的手也就随即扬了起来。
可她手上的伞没有落下去。
因为瘦伶伶的白芍姑娘突然亮开嗓子刺耳的尖叫了一声。这一声尖叫恰到好处,它伴随着远处天边的一道闪电,一瞬间闪电的亮色把绿翘的脸照成一片惨白。这诡异的巧合让人发毛,我也被这情景吓了一跳。
绿翘一抖,手便放下了。紧接着便是远处隆隆的雷声。
绿翘咻咻的喘着,白芍的清亮的眼睛里却全是嘲讽。两人就这样对峙了片刻。
好一会,绿翘的脸上又换了一副笑模样,“你还是随我进里面说吧,我家主人也许愿意听听你的。”
“我不进去了。”那位白芍姑娘还是用那种不紧不慢的语气说着话。“我怕我进去了就出不来啦,上回拖出去的那位宦官都已经只余一堆白骨了吧。他出去为李修仪当联络人,知道太多死的太快。”
天空中闪电一道接着一道,每一道闪电都伴随的隆隆雷声,离皇宫越来越近。
绿翘绿着脸沉默了一会儿,“这事我怕做不了主。”
“没事,你只要去对你家主人说,我手上有我主人留下的一张小纸条,那上面写的就是我方才唱的那首歌的歌词。是我主人当年为了教会林美人,专门从你主人那里讨的。”白衣姑娘虚好整以暇,“我可以等。不然叫你主人亲自出来和我谈也成。”
我呆住了,一下子记起当初林美人失心疯一般唱这谶曲的样子。先是只会哼哼,直到后来能清晰的唱出歌词。有人说是天传声,有人说是何紫鱼经常去紫榴宫外唱的缘故。就是没人想到其实是有人有意在教林美人唱此曲。更没人想到,其实最方便教会林美人的,是那时与林美人过从甚密的钱宝宝!
只有阿南,当时曾对我说过,有的人并不像表面看起来的那么忠厚。
钱宝宝自己不会唱歌,但她只要记得歌词……
绿翘显然心慌了,“不是说已经扔掉了吗?”
白芍笃定的说:“对我的主人来说的确是扔掉了啊。但……它现在在我这里。”
绿翘咬了牙,恨恨的瞪着眼前的女子“你想要什么?我会去对我家主人说的。”
白芍笑了,这是我熟悉的笑容,熟悉到只要看到她那嘴一咧,我就知道没什么好事,“我要断肠草。”她说,一点也不着急,“我可以和我的主人一样,自己去与那宫外的人联络,出了事,绝不连累你们摘星阁。”
我没有看到绿翘的暴躁,事实上,恰恰相反,绿翘一听到断肠草,就变得更加小心。她又一次慌慌张张的四下看看,“你要断肠草干什么?”
“我要下毒呗。”白芍笑得轻松,“我家主人不能白死,德妃对我不薄,主仆一场不是吗?”
这话说的!天知道她要找谁报仇。听她那不怀好意的口气,连我都气得要笑起来了。这小东西!说的和真的一样!真是疯了!
绿翘又四下看了看。其实此时,她们已经根本看不到杏林之外的地方了。天空中没一丝亮色,只有我这样练过武的目力,此时几能看到几尺远罢了。“等等我。”她一转身又回了摘星阁。
等她再出来时,显得更小心了,她拉着那女子向杏林的更深处走去,一直走出了我的视线。我再也听不到她们在说什么了。
我耐心等待,并没有怎么担心。天下最机灵最聪明的女人在此,谁也不是她的对手。
果然,过了一会,绿翘和那白衣女子就走了出来。
“你已经知道了怎么取断肠草,就别再来我们的摘星阁了。”绿翘叮嘱,“你自己去,到时万一出事,我们摘星阁是万万不会认账的。这一点你想来明白。”
白芍笑,“绿翘姐姐放心,事成之后,我就把那纸条交给姐姐。从此两不相欠,谁也不认识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