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么骂着,脸上的表情肌不自然地抽动了两下,闭着眼睛不去看明显被吓懵了的孩子,抬手就要接着抽过去。
卢皎月终于回过神来,连忙往前一步,一把抓住了她的手。
罗氏这一下确实是下了力气的,卢皎月差点被带倒。
身后立刻就传来抽刀出鞘的声音,是门口的护卫见了这边的情形拔了刀想要进来。几乎一瞬间,那点混乱带来的低呼声吸气声啜泣声戛然而止,气氛一下子冻住了。
卢皎月向后摇了摇头,示意护卫们把刀方向。
她也意识到是怎么回事了,这个长得秀气且打扮略显女气的小孩是个男孩。
乱世之中,其实很难说是男是女更幸运。
起码在这种时候,的确是女孩更容易活下来。
卢皎月冲着罗氏摇摇头,“他不会有事。”
先前跪着的时候,这孩子也一直被他的母亲半揽着抱在怀中,显然是想尽量让人显得年纪小一点,大概早先清理马府的时候也是这么蒙混过去的。
既然那会儿被放过,那就说明没事了。
或许是这孩子年纪太小,也或许是被误认成了女孩……但是那都无所谓、归根结底是因为“不重要”。
不是“心慈手软”,而是“无关紧要”。
赵帝的儿子不管年龄多大,一个都没有活下来,因为他们身上有着太强的政治意义,存在的本身就足够被人拿来当文章。
但马公纬不会。
他还不够格。
至于说仇恨?那就更不必担心。
卢皎月环视了一圈这满院子神情惶惶的人:当力量差距太大的时候,连怨恨都无法产生,被铭刻于心的只有恐惧。
视线最后落在了罗氏的眼睛上,卢皎月缓缓地摇了下头,又重复了一遍,“这孩子不会有事。”
因为周行训不在乎。
可他的那点不在乎,却是多少人拼死相求、用命搏来的“恩典”。
第40章 帝后40
耿存从那院子里出来之后就有点恍惚。
曹和忠回来之后见到了人, 却叫了几声都不见人应,他纳闷:“你这是怎么了?被勾魂了似的。怎么?瞧着那么些个美人迷了眼了?”
耿存神情微微滞了滞。
曹和忠挑眉:居然还是真的?
他有心想要调侃几句,但转念又想到这小子心思活泛、胆子还大, 别真闹出什么事来。于是出口的调侃就变成了敲打, “你看看是能看,但是只要陛下一日不发话, 这些人就是陛下的女人。秽乱后宫是个什么罪名,不用我告诉你吧?”
这当然不一样。
曹和忠故意说得重了点。
每每到了这种时候, 总有人动小心思,偷偷占点便宜、再给人捂了嘴,那就是一场白得的好处。可人家未来的夫婿不愿意啊!有次闹大了见了血,差点两个军之间打起来。好好一场胜仗,结果是折在自己人手上的多, 周行训当场掀了桌子。再往后就定了规矩, 谁碰谁死。
就这样了, 还架不住有人管不住自己那玩意儿。
总有人觉得自己能做得天衣无缝。
曹和忠想到这里,不由眯眼看向耿存。
“聪明挺好的,陛下喜欢聪明人。”他盯住了人, 缓声接下去,“但是你不能自作聪明。”
耿存一僵, 这一瞬间浑身发凉的感觉, 让他不由地回忆起城头上那人含笑瞥来的一眼。
他僵硬着脸,垂首应声,“属下明白。”
曹和忠神情缓下,跟着颔了一下首, “这才对嘛。”
真遇到特别合意的,直接开口讨就是了, 周行训又不是小气的人。
该敲打敲打完了,曹和忠也说起了一开始的话题:“你去库房瞧瞧,看看有没有床。有的话、去拖出来一张?我刚才路过瞧了眼,那屋教他砸得唉……真够干净的。”
其实放着不管也没什么,但是万一周行训又半夜被赶出来呢?总得有个地方睡觉。
耿存说起这些事来,倒是很有条理了,“属下先前去看过,有张黄梨木的,不过有年头了、也积了不少灰。将军要是不嫌麻烦,不若差人去城东跑一趟,那有家博宜有名的木匠铺子,都是用上好的材料、专给城中豪族打大件的,将军若是去得巧了,兴许能碰到刚打好的新床。”
至于原本定下来的买主?估摸着这会儿没心思去关心床不床的了,就是有心思、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跟周行训抢。
曹和忠点点头,对这个主意表示了赞赏,“倒也是,我去叫个人看看。”
顿了下,又扬了下眉,颇意外道:“你瞧着对这博宜城挺熟悉的,你是博州人?”
这刚刚城破,家家户户都门窗紧闭,从外头可看不出什么木不木匠铺子的。
耿存摇了摇头,“将军见笑,不敢说熟悉。属下原是灵州人士,不过早年拜师,后随恩师迁居博宜、也在这里小住过几年,故而有些了解。”
这么一说,曹和忠倒想起,这人一入博宜城、就直奔城南而去的举动。
不过似乎转了一圈儿就回来了,应当没找见要找的人。
这年景不太平,若是找不见人、多半就是没了。
曹和忠叹了口气,拍了拍人的肩膀,倒也没多余安慰些什么。
实在是用不着多说。都是上战场的人,今日说笑的同袍,说不定明天就连尸骨都找不全,这样的事多来几回,是个人就麻木了。
耿存略垂了下眼没说话。
他的确去问过了,没什么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早就物是人非,连周遭的邻里都是生面孔,问来问去也只是有人依稀记得那边住过个识字的老头,前些年病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