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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幺(30)

小时候他们常常去爬那个坡,一开始她不敢,怕摔下去,陈许泽“蹬蹬蹬”率先上去了,不耐烦,便会朝她伸手:

“快点上来!我拉着你,不会摔!”

于是她信了,每当害怕,就等着他伸手,用力地将自己拉上去。

等她能够靠自己冲上那个小山坡,她朝他伸出手,两个人朝向的却不再是相同方向。

她没等来他的拉靠,反而被他用力推了下去。

迎念时常说:“我从没见过陈许泽对一个人那么好,真的。虽然我经常骂他,他看起来也冷冷淡淡的,但是很多细节都表示得很明显,他对你是不一样的,幺幺。”

不一样。

她当然知道啊。

但她不知道的是,这份不一样,究竟源于哪个时候。

又是,为了什么呢。

……

隔天下了大暴雨,周窈没带伞,校务处有她的快递,她买的一本书到了,借了同学的伞出去拿,风太大将伞吹翻,后半段淋着雨回来,半身都湿透了。

同学但又:“没事吧周窈,你……”

“阿啾——!”

不等问完,她尴尬又不好意思地打了个喷嚏。

把伞还给同学,道过歉以后表示会买一把新的还给对方,遭到对方奋力拒绝。周窈脱下校服外套,用内里干的那一层擦拭过身上,最后将外套搭在腿上。

头两节课还没什么,到第三节 课,周窈脸色泛红,昏昏沉沉地开始阖上眼皮,头也一点一点向桌面磕。

旁边的女生一摸她的头顶,“呀,好烫!”

几个女生背着她去医务室,医务室的老师给她量体温,一看,发起了烧。

“先让她躺到床上去,我给她挂水,喂她吃点药。和她家里住的近的同学是哪个?留下帮忙看一会儿,过两个小时没有好转,送她到医院里去。”

几个送周窈来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很乐意留下照看她,但——这和周窈住得近,方便联系她家人的同学……

谁都知道是哪个。

……

陈许泽坐在位置上看书,不熟悉他的人,怕是要以为他在看什么九阴白骨爪秘籍,但实际上,他不过是在看最新的练习册。

一个男生站在门口,踌躇了很久,终于下定决心般“咚咚”敲了敲他们班的门。

“陈——陈许泽——”

这一声,让整个班级安静下来。

打闹的江嘉树等人看去,兴味盎然,其他人也是一脸看热闹的表情。唯独被叫到名字的正主,眉眼淡淡,朝他一瞥,也不知看到他还是没有。

男生咽了咽喉咙,鼓起勇气说:“你……那个……医务室老师说,要一个同学看着,方便送住得近的同学回家。”

陈许泽翻了一页书,没吭声,兴致缺缺。

下一秒,像是想起什么突地抬头,正好听男生说:“和你住的很近的的那个……周窈,周窈她发烧晕倒了,现在在医务……”

话没说完,就见桌上那本“九阴白骨爪”被扫到了地上,原本座位上的人影,已如一阵飓风一般,迅猛冲了出去。

第22章 一万九万

陈许泽以最快的速度飞奔跑至医务室,来往的人有些甚至没看清脸,只觉得一个呼啸身影从旁略过,转瞬就不见。

周窈在医务室的床上睡着,医生老师整理着托盘里的东西,看见他稍有怔愣。

“你……”

“我是周窈的邻居,我们住的很近,我可以送他回家。”大概一天有三分之二的时间,陈许泽都很少会说这么多话。

老师一听,见是个男孩,本有点意见,想想还是没说什么,“那好,你在这坐着看一会儿,等下如果她有好转记得叫人,我去和一年级生搬运一下药材。你如果有事也别耽误了上课,还是以学业为主,可以找其他体育课的学生来帮忙,知道吗?”

陈许泽点头,却没人知道他有没有把老师的话听进耳朵里。

老师走后,医务室的门半掩着,外门有人经过,能看到里面场景。陈许泽扯了张凳子,坐在白色帷帐里,就在周窈身旁。

帷帐露开一个一人半宽的空间,其余部分,像是将他们俩包围在了这个小小的苍白世界里。

周窈紧紧闭着眼,脸色潮红,手背上插着针管,药液一滴一滴流进她的身体里,她安静地比平时更过,明明脸热得发红,却孱弱又苍白。

陈许泽眼神一瞬未移,直直看着她,像是在看什么无法挪开眼睛的东西。

他拉着凳子坐得近了些,帮她把额头上变热的凉毛巾换掉,水盆就在旁边桌上,纱布也在,他的动作细致温柔,明明很少做这些,这时候却像是时常干这种事。

毛巾换好,注意到周窈脖子上滴下汗珠,他眼神滞了滞,凝固在那滴水珠上。而后,他垂眸,从侧旁拿了条干净的毛巾,一下一下帮她把汗珠擦净。

她很白,皮肤细腻,甚至激动起来,白得有些地方连血管都看得到。周窈在他心里一直是柔弱的——单就外表而言,实际上,她有多坚韧,多无畏,没人比他更清楚明白。

温柔又勇猛,周窈之于他,就像一个毫无畏惧的柔软的梦。

陈许泽像是着了魔,不停地给她擦汗,脖颈上的汗珠擦到一滴不剩,皮肤干燥,脸颊下颚处也干干净净,他仍旧重复着手里的动作。

隔着毛巾,像是在触碰她的肌肤,就差一点,就那么一点点,彼此相接相触,再无阻隔。

昏昏沉沉间,周窈醒了,睁眼迷蒙地朝他的方向看了一眼。陈许泽动作一顿,将毛巾放到一旁,声音很轻,“醒了?”

“许泽……”她干涩的声音就像在沙漠里行过千百里,带着破碎的铜锣划拉的刺耳声。

陈许泽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没有一丝一毫觉得难听,只是应:“嗯。我在。”

“许泽……”

她不大清醒,说不出别的,只念着他的名字。

陈许泽发现这一点,没有不耐烦,又应,“嗯,我在。”

“许泽……”

“在。”

“许……泽……”

“在。”

一来一往,她闭上眼,却停不住呼唤,像是这两个字能带给她最多的心安。而他不厌其烦,一声又一声地让她知道,他在。

大概几分钟之后,周窈想说别的,动了动唇,表情也有所微动:“许泽……”

“嗯。”

“许泽,我……”

“嗯。”

“许……咳,泽,我……”

她叫他叫得越来越不清楚,陈许泽还以为她是说多了,语序变慢,谁知,她停了十几秒,然后长喘一口气,费尽力气开口:“许泽,我……渴……了……”

陈许泽一愣:“……”

带着少许尴尬,陈许泽起身给她倒水。扶着她的后脖颈喝完,再度让她平躺下去。

“还想喝吗?”

她摇头。

“要不要别的。”

她闭眼休憩了两秒,依旧摇头。

周窈似乎很累,闭眼躺着,“你怎么在这?不用上课吗?”

“老师让我来看着你,方便送你回去。”

“会不会影响……”

不等她说完,他就道:“不会。”

周窈似呢似喃,轻轻叹了一句:“那就好……”而后,闭着眼,再度沉入睡眠。

陈许泽在旁坐着,没人和他说话,他也无不耐,没有玩手机,只是静静看着床上棉被下的周窈。

他想起很多事。印象最深刻的,是爷爷奶奶刚走的时候,他的父母尽管有些难过,但生活之于他们更重要,对老人家的感情也早已在多年里淡化不少。

那个时候,他觉得,真正为两老离去悲伤的人,或许只有他自己。

下葬的事情全部处理完毕之后,有一天,他在屋顶看夜空,周窈突然找来。她穿着七分长的棉群,脚步轻轻,怕惊扰到他。

他没说话,她亦是,两个人肩并肩,在小时候常坐的屋顶静静并肩看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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