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
额上沁出一层冰凉薄汗的人似有所觉的呢喃着。
黑影身形一顿,忽然低下身,轻飘飘地覆在他身上。
“错了。重叫。”
一道微哑的声音在他耳边道。
姜偃烧糊涂了,恍惚间还以为自己在太玄宗。
无论平日聂如稷多严厉,生病的时候也总要多纵容他几分,无论他说什么,都不会反驳他,只会一脸无奈的顺着他。
他现在难受得厉害,冷不丁被驳斥,顿时有些委屈地抓住对方的袖子,想了想,还把脸凑过去在上面蹭了蹭,“不要凶我,我好难受。”
一边蹭,一边还偷偷观察着对方的反应,像只惯会撒娇耍滑的猫。
可惜他如今病着,再怎么努力睁大眼睛,视线还是一片模糊,连大脑都迟钝得分辨不出异常,也丝毫察觉不到危险。
袖子的主人由着他把自己的衣服揉得皱皱巴巴,也不急着抽回来,甚至主动靠他更近些。
青丝瀑布一样垂落在姜偃颈侧,他怕痒的躲了躲。
刚要动,唇上就压上了一抹凉意。
一根苍白的手指压在他的唇上,指尖凝出散发着甜香的液体,流入了唇缝里。
姜偃不自觉的仰起头,追寻着那抹凉意。
一开始只试探着用舌尖舔了舔,直到水液缓解了喉咙里的干渴,平复了身体的病痛,他张开嘴,含住冰凉的指尖,咕嘟咕嘟的大口吞咽起来。
指尖的主人勾了勾唇,坏心的不再给他那种液体,威胁着凑近:“我是谁?”
“说对了,就再给你。”
姜偃张了张嘴,正要说话,对方却像是早有预料般道:“你再叫一声师尊试试?”
不是师尊,能是谁呢?
姜偃头昏脑胀,想不出来。
另一边被强行压制的邪魔一挣脱出来,就看到了这样一副画面。
他本来不该生气,可阴暗的嫉妒却在疯狂滋长。
“给我滚开!不许碰他!”邪气从姜偃的身体里不受控制的钻出来,扑向黑影。
还不等他有什么动作,黑影抬起头,透过姜偃的身体,冷冷看了邪魔一眼。
邪魔再次被掐住了脖子。
不只脖子,连四肢都被抓住,半点不留情面的折断,像是要就这么将他整个捏碎。
邪魔不敢置信的质问:“你竟然要杀我!你竟然——要杀你自己!”
“我也是你的一部分,你疯了吗,薛雾酒!”
没错,这只压着姜偃的厉鬼,正是三百前死去的魔头薛雾酒的神魂。
薛雾酒死后被分尸,每一块尸体都有他一部分的神魂。
如今出现的,是棺材里的半具尸体中的神魂。
并不是所有被分割的神魂,都有着同样的性情。
因为薛雾酒们并非每个都有着完整的记忆,于他们而言,他们是处于不同人生阶段的薛雾酒。
人在人生中的每一个阶段,都可能大不相同。哪怕是魔头,也会有青涩的时期。
而面前这个,好死不死却是那个有着所有记忆,实力保持在巅峰状态,神挡杀神佛当杀佛,最为癫狂疯魔的魔头薛雾酒。
他是薛雾酒,邪魔也是薛雾酒。
邪魔是唯一一个在薛雾酒生前的年少时期分离出的碎片。他恶劣,残忍,却无论如何都无法与后期那个彻底疯狂的薛雾酒相提并论。
果然,薛雾酒不为所动,他连杀死自己都可以毫不犹豫。
只是淡淡的说:“你太碍事了。”
他再次施加了力道。邪魔发出一声惨叫,不住的咒骂他:“啊!!你个变态!疯子!真庆幸我没有机会长成你这样,不然还不如从没出生过!”
“不准你碰姜偃!只有我,只有我可以碰他!我要杀了你!杀了你啊啊啊啊啊!!!”
积蓄已久的力量爆发。
……
姜偃醒来时神清气爽,连之前一直在痛的丹田都舒缓了许多。
他隐隐感觉嘴里有股甜滋滋的味道,梦里就是这种味道治愈了伤,估计是有人给他喂过药了。
那个人不做他想,定是闻师舟。
发现闻师舟还睡着,他轻轻摇醒闻师舟:“昨晚是你在照顾我吧,多谢了。”
闻师舟慢慢睁开眼睛,满脸疑惑,“你说什么?”
姜偃只当他做好事不留名,不然这里除了闻师舟也也没有第三个人,总不能是躺了棺材板的那个吧?
姜偃摇了摇头。
不知道为什么,今天邪魔格外沉默。
准备出发时,姜偃去背棺材才发现,昨天还好好的的棺材,竟然多了个豁口,看起来就像是昨夜这棺材和人打架了一样。
这怎么可能呢。
检查周围也没有异常,姜偃就只能先放下疑惑。
当务之急,还是先赶到那个专门靠给人打棺材谋生的村子
两人一棺日夜兼程,总算到了村子。
不远处的村子里,阴暗的死角中,一个瘦弱的身体佝偻着趴在地上,一群人围着他拳打脚踢。
“野种!灾星!”
“那馒头就是丢出去喂狗也不给你!”
“村长就不该救你,下个回魂日,就把你丢出去喂恶鬼!”
少年瘦弱的身下,是一个发了霉的馒头。
他微微抬起头,幽深黑瞳反不出一丝光线。
眉心中央是一抹鲜艳似火的红痕。
第十六章
一进入槐村的范围,还没见到人烟时,就能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太一样。
闻师舟回头看了眼,身后是他们来时的路,现在是正午,几步之外仍然亮得晃眼,短短一步之遥,日光却像是被生生切断,半点都照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