瑜不掩瑕(32)
“弥隅,你费尽心思要回到F区,你有你的原因,我不支持,却也不觉得有什么错。但你所说的一切,都以我一定要和陆安歌解除已存连接为前提,”云落凝视着他,恨恨地开口,“你担心你所谓的‘家人’,所以要回去。那我呢?我朋友的命就一文不值到要被如此践踏?他战功赫赫的一生,就是为了做你回到F区的垫脚石吗?”
初次听闻弥隅坚持要回到F区的理由,云落讶然,想这样恶劣之人也有为了别人奋不顾身的时刻。
除去他在意的一小部分人,对待剩下的芸芸众生,弥隅依旧表现得毫无所谓。他还是自私的,为了关系亲密之人,不择手段,终归也是自私的一种。
企图以这样的话术说服弥隅,本身就是一个悖论。
弥隅闻言陷入了沉默,以一种陌生的神情看向他。那神情落在云落眼里有几分诡异,像来自同病相怜之人的同情。
其他区流传着一种说法,他多少也听说过一些:联邦掌权的几大家族人才辈出,培养出的Alpha不论头脑、体力、精神力都无懈可击,浑身上下找不出丝毫弱点,一切都是拜无处不在的竞争所赐。
他们自命清高,视除己之外的所有人为敌。所以他们没有朋友,也不需要。
“少用那样的眼神看我,”比起被同情这件事,被一个来自F区的Alpha同情更令云落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可怜人,心虚之下说出的话像赌气,“我怎么不能有朋友,像你这种恶劣的人是不会明白的,你甚至不配与他们相提并论。”
“他们?”弥隅也不急,恢复了一贯的神情,几分玩味地盯着他,“这么说来,你的朋友不止一个咯?一个是陆安歌,另一个...就是你拼命护着不让我见的那个Omega吧?”
云落神情一变,祸从口出。
“精神不共频的两人强行建立连接无异于自杀,”他强行将话题扭转回去,警告弥隅,“如果你非要揽这个麻烦,在按照你那愚蠢的计划成功逃出去之前,一定会首先把命丢在这里。”
“可这是上级的军命,”弥隅重新挂上一副事不关己的表情,他靠近云落,直至彼此的脸只相隔几公分的距离,“云少校这样张口闭口都是规矩的模范军人,终于要抗命了吗?”
云落整理好情绪,方觉在弥隅面前未免太过失态。
那人太恶劣,连一个表情都是让人想要动手的欠揍。十分难得地,他为数不多几次游离至情绪爆发的边缘,居然全都是因为这个相识不久的Alpha。
云落轻哼一声,将人丢在军务楼下,头也不回地离开:“管好你自己,别再琢磨这些不入流的方法。有些事情你碰不得,有些错你也试不起——你要什么我可以给,两倍、三倍于我爸开给你的条件,都可以。下次见他,耳根子硬一点,别听风就是雨。”
他背过身去的那一刻如是想,弥隅早就离不开这里了,哪怕他自己也根本不知道因为什么。
唯一明白的一点是,即使他没有收到这样的任务,也会有其他的“云落”来执行。
谁执行不重要,重要的是命令本身——
「把弥隅留在联邦军队,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他离开。」
弥隅的情绪一向稳定,唯独痛恨别人戳他痛处。他恨云落这一副高高在上的嘴脸,用最简单的物质条件就能将F区的人群踩在脚下。
有人在权力的高塔上呐喊人生太难,殊不知也有人堵上一条命,只为了一口第二日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吃的三餐。
“云落!”
不知走出了多远,身后传来弥隅的一声大喊。云落放缓了脚步,正要转身,被身后风卷来的怒骂截停:
“我去你妈的!”
云落也不知自己要去哪里,一路浑浑噩噩地走,始终不肯放弃地动用着精神力,试图再次和陆安歌建立起联系。
哪怕一点点的信息也好,此时的状况如何、是不是还安全,又或者只是一个简单的坐标,都不算一无所获。
精神力消耗过大,他一阵晕眩,才想起来在身上摸寻早上弥隅交到他手里的早餐。
摸了一通,身上空空如也。回头想想,好像还是自己怒意上涌,和云光启对峙时亲手将那一口吃的拍上了办公桌。
他苦涩地笑笑,就近寻了一处空地坐了下来,抬头发现竟漫无目的地走到了星监门前。
年少时还对这个地方产生过质疑,口无遮拦地反驳,里面那群人不就是搞占卜观星的那一套,没有丝毫科学依据,说白了都是玄学,怎么能常驻在联邦军队里。
后来却发现从这里散布出去的结论几乎没有一个是错的,上至国运军策,下至有事没事去算上一卦的个人家常,都弹无虚发。
云落双肘撑在膝上,抬眼端详着这个他从未特意造访过的地方,心想这里既然什么都算得出来,那或许,他因为联系不上陆安歌而错过的那些讯息,是不是也可以仰仗这里的神奇卜算出来。
念头一出,他从地上“噌”地站了起来,在即将抬腿迈进那扇大门之时,又倏地顿住。
清早的梦境又悉数涌进了他的脑中,倒在血泊中的陆安歌眼中无一物地空洞,却唯独映出了他与颜言的身影。
云落逃了。在距离星监近在咫尺的地方,头也不回地逃了。
比起得不到陆安歌的消息,他更害怕从不说假话、也从不告知假消息的星监,最终得出的结果,是将那个血色的梦境变成现实。
云落走上返程的路,衣兜里响起了滴滴声。伸手摸出一个黑色的物体,长得与通讯器有几分相似,但不是军队的规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