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枝(2)+番外
一个女子脚步轻盈地迈入大殿,裙摆处两条金色凤尾在夜色中格外亮眼。
顾晚枝看不见女子的脸,只听得头顶传来一道沙哑的声音,仿佛破损的风箱般,难以辨认究竟是谁。
女子语带嫌恶,“人都要死了,还留在这做什么?我肚子里的宝贝可见不了这肮脏东西。”
顾晚枝吃惊,费力地抬眼一看,那红裙下隆起的肚子,少说也有六七月了!
原来……原来他竟是为了升官掌权,和旁人早就珠胎暗结……
枉她以为自己夫妻恩爱琴瑟合鸣,为他与父母离了心,害苦了自己的身子,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靳远书再也没管她,迎上前,小心翼翼地扶着女子腰身出门远去,瞧着背影倒仿佛真是一对恩爱夫妻。
呵……
顾晚枝费力扯动嘴角,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她恨!
恨自己识人不清!恨当初瞎了眼!
她可真傻啊。
鲜血汩汩流尽,意识恍惚间,顾晚枝只觉得自己回到了出嫁前。
那时父慈母爱,她仍是青葱少女,还没有嫁给这狼心狗肺的靳远书,还没落得如此家破人亡的下场。
她费力地伸出右手,抚着虚空中并不存在的景象,虎口处的红痣像是沁了血一般,愈发红艳。
要是能回到从前,该多好啊。
顾晚枝慢慢闭上了双眼,却不知一道惊雷劈下,顾家祠堂瞬间燃起了熊熊大火……
第2章 她又活过来了!
文忠伯府,摇芳苑内。
“不——”
大梦惊醒,床上一道瘦弱的身影猛地睁开眼,伸手抚了抚胸口,那里细嫩柔滑,没有狰狞可怖的剑伤。
顾晚枝这才微微松了口气,从床上撑坐起来,胸口依旧猛烈起伏着,素白小脸上汗珠密布,两侧的碎发都被打湿,紧贴着脸颊。
梦中,靳远书那阴郁的眼神和冷冽的声音,刺的她险些无法呼吸。
“姑娘,可是魇着了?”
听见动静,大丫鬟阿满很快起身掌了灯来,挑起帘子替她擦了擦汗。
顾晚枝眼神逐渐清明,抬眼看去,烛火映照之下,阿满那张讨喜的圆脸上写满了忧心。
她眼眸微颤。
阿满,阿满,自幼与她相伴,陪了她十六年的阿满,亦亲亦友的阿满,抄家之时,为她挡刀而死的阿满!
顾晚枝喉间一阵凝滞,静静看了她半晌,直到阿满不明所以又拍着她的肩轻唤了一声姑娘,才回过神来。
“姑娘睡糊涂了?”阿满试了试她的额头,没发烧呀。
顾晚枝这才察觉到不对劲,眼前的阿满不仅没死,还面容鲜亮,瞧着是少女的模样。
“姑娘,您要再睡会么?这会儿才刚寅时过半呢。明日要去西山赴会,您得养足了精神才是。”
西山赴会……枫林盛会!
顾晚枝终于明白了什么,压下喉间哽咽,勉强一笑回答,“好,你也快歇下吧,我这梦魇过会便好了。”
阿满见她面色渐渐红润起来,看着确实无大碍,便也放下心来,熄灯退下。
很快,屋子里又暗下来。
顾晚枝躺下,眼泪不住地从颊边流下,她又活过来了!活在了隆昌十二年六月三十!
前世的她死在七年后,二十二岁的深秋,众人的哀嚎,遍地的血水,还有倒在她眼前死相凄惨的阿满,顾晚枝抹掉泪水,将脑海里这些画面通通抚平,开始梳理记忆。
前世,她赴枫林盛会时落水被靳远书所救,又被围观众人传出去,本就籍籍无名,这下更是出了大丑。
大周礼制其实没那么严苛,并无要求男女无意触碰后必须婚嫁的规矩。
可被救之后,她一被大房众人之言所惑,二被他一时的伪装蒙蔽了双眼,误信他是个好人,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嫁了,喝了不知多少药,流了不知多少泪。
父亲一心为国,绝无可能叛乱谋逆,这等罪名定然是有人在暗中害他们一家。
可恨她到死都不知道那红衣女子身份,也不知与靳远书合谋害她落水之人是谁……
落水时情况紧急,人群攒动之下她根本没看见是谁碰了自己,只记得那人衣角上绣着一朵兰花。
顾晚枝捏了捏手下的被面,重来一世回到豆蔻之时,她不能重蹈覆辙,再嫁给那个狼心狗肺之人,也不会眼睁睁看着自己全家被人谋害了!
好在一切来得及,她要好好筹谋。
*
翌日早晨,顾晚枝顶着一双发红的眼睛起身,只吩咐另一个丫鬟冬至拿冰来给她敷眼睛,让阿满快些梳起了头发。
二夫人陈氏身边的小丫鬟来通传说陈氏身子不爽利,就不去了。
又拿了个沉甸甸的荷包交给阿满,说是给三姑娘今日出门的零花钱。
顾晚枝微红了眼,这场景与前世一模一样,不论前世今生母亲对她的好从未变过。
这样多的银子,若放在别处定是一笔巨款,可二房众人都是见惯了的。
文忠伯府在京城贵胄中本不起眼,大房虽承袭爵位,但大伯顾道堂才学平庸,只任着武库清吏司主管,俸禄不过百两,大夫人方氏也是出身清贵人家,家底并不丰厚。
而顾晚枝父亲有一身好武艺,受皇帝重用,去年封了明威将军,受赏颇多。陈氏又出身金陵富商之家,陪嫁钱财之众,硬是将二房撑了起来。
大房与祖母,甚至大伯母的娘家,皆是巴着她父亲的一身荣光和母亲的丰厚钱财在吸血。
她却是听信大房的话,厌恶鲁莽粗鄙的父亲,看不起满身铜臭味的母亲,渐渐与他们离了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