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家没再多言,羊皮筏子稳稳当当抵达河对岸。
先一步上岸的奴仆过来搬箱抬货,羊皮筏子再次渡去河对岸接胡商。
“他们也不怕我们把香料和皮货抢走了。”宋娴突然发笑,“我们这会儿要是先跑了,他们要气死。”
“跑又跑不过,人家还知道我们的根底,他们怕什么。”隋玉看向水面,说:“敢千里迢迢穿越大漠来大汉经商的胡人,哪个不是狠茬子,我估摸着,他们身后都是跟权贵有联系的。”
宋娴恍然,这倒是极有可能。
此时,河面突然“哗”的一声响,一艘羊皮筏子翻了,一船人都掉进河里。船家水性最好,胡商的水性也不差,各自无事人一般,合力抬起羊皮筏子翻个面,爬上羊皮筏子继续过河。
过了河,船家走了,胡商这才敢骂骂咧咧。
“他娘的,年年做这些小动作膈应人。”胡商脱下湿衣裳拧水,心里恨不得拧了船家的头,但过河又离不了这些人,除了骂,只能把自己气得半死。
“你们单独过河会怎么样?”宋娴问。
“货分开放,他们不敢把每艘羊皮筏子搞翻,就是我们多少要损失一些。”大当家无奈。
隋玉想了想,说:“当地有个地头蛇叫‘蚂蝗’,若是实在困恼,你们可以找这个人,给些好处从中说和一下。”
“再说吧,我们也就一年路过一次,若是遇到好说话的汉商,比如你们,我们也就湿下衣裳。”大当家婉拒了,嫌麻烦。
香料和皮货归还给胡商,隋玉要求他们当场查验一番,确定没问题,两个商队连夜继续赶路。
经此一遭,胡商的商队走在前方领路,时不时会顾着隋玉的商队。
隋玉这一路走得顺遂极了,途经山高树茂村落多的山谷,再走进南山古道,与从长安和蜀中的商队背向而行。
走到一个平缓的地带,隋玉听见了马群的嘶鸣声,她爬上树瞭望,问:“那边是不是朝廷的养马场?”
“对。”胡商喝口水,说:“若是从草原穿行,路会好走许多。”
“那怎么不走?”宋娴问。
“肯定是不能走啊,官差倒是能通行。”胡商塞上水囊,说:“走了,继续赶路,穿过这个山谷,走到尽头就能看见长安城了。”
第199章 汉长安
林中水汽重,每逢一早一晚,林中陡生浓雾,羊肠小道白雾弥漫,人站着看不清脚下的路,赶路的骆驼也平添急躁,为了不出意外,赶路的商队都会选择原地停歇。
山峦重重,驼铃声回荡,隋玉仔细听一耳,全然辨不出方位。
待火堆燃起,火苗烤炙雾水,方寸之地,浓雾无法聚拢,笼罩在蒙蒙白雾间的面庞这才能看得清楚。
一行人在林间穿梭大半月早已习惯了,大伙各司其职,砍柴的砍柴,找水的找水,挖菜的挖菜,煮饭的煮饭,待混个肚饱,各自找个地方歇下睡觉。
林中小道又窄又险,下方仅容一头骆驼行走,上方枝蔓铺盖,若无人斩断攀延出来的枝蔓,这条商道很多地方不见天光。
隋玉和宋娴坐在火堆边打瞌睡,头上还顶着遮雨用的斗笠,就是防着枝蔓间会有蛇蚁掉落。
远处的驼铃声消失了,大概是商队的人也停步歇息了。
天色黑透时,鸟雀归林,大山里热闹喧嚣,不消一柱香的功夫,山林重归安静,鸟雀的叽喳声消失,密林中又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是夜出动物出洞觅食了。
火堆里最后一抹火苗隐于火星,隋玉睁开眼,她活动活动脖子,拎着砍刀砍伐树枝,湿树枝丢在火堆里,很快冒起呛人的浓烟。
其他人都醒了,张顺和李武喊走几个男仆去周围转一圈,敲敲打打,驱走夜出的动物。
待火堆又燃起火苗,众人再次睡下。
一夜睡了醒,醒了睡,等到天亮出了太阳,日光驱散林中浓雾,商队这才动身赶路。
晌午时,隋玉遇到一队从长安出发的商人,其中竟还有熟面孔,押镖的镖师是隋玉熟识的。
“咦?玉掌柜?”扛刀的镖师反复瞅了好几眼,又在队伍中认出甘大甘二,这才确定真是长归客舍的掌柜入关了。
隋玉笑着打招呼:“去年秋天才入关,这又要出关啊?”
“不出关,这趟押镖去蜀中。”镖师讶然地看着她,疑惑道:“你这是?”
“改日请你押镖。”
镖师这下明白了,这个女掌柜竟然打算走商,难怪前两年她跟赵千户日日训练奴仆。
两方相让,胡商的驼队已经过去了,甘大甘二也牵着驼队跟上,隋玉不再耽误,跟相熟的镖师挨个问声好,她驱着骆驼跟上队伍。
“这是个女人?”镖师旁边的客商问。
镖师点头,他解释说:“这是西北敦煌郡的一个女掌柜,在城北开了个大客舍,供入关出关的商队落脚食宿。她男人是军中千户,年纪轻轻,能耐不小。”
客商摇头,“真是贪心,有家有业了,她一个妇道人家还冒险出来跑商。”
镖师笑笑,说:“有能耐的人哪会嫌钱多。”
驼队动了,客商回头望一眼,一前一后两个商队即将拐道,他也不再多想,趁着山中没起雾,要加紧行程,蜀中地势险阻,去晚了,路就难走了。
逢雾就停,雾散即走,又在林间耗了三天,隋玉一行人才走出林道,走出南山古道。
六月的尾声已经袭来,庄稼地里的谷物长势茂盛,农人穿着短打,扛着锹在地里锄草,小儿坐在竹筐咿呀学语,追着蜻蜓跑的小童听见驼铃声停下脚步回头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