匪相(14)
待他换好出来,众人皆惊。
金色丝线绣着的团花,与黑色丝绸凛冽之感融在一起,将沈寒舟那清冷矜贵的气质衬托出一股超然脱俗的味道。
李妍愣愣点头:“好看,耐看,我喜欢。”
“那就这件了。”沈寒舟伸手推开其他衣裳,“你喜欢就好。”
说完,拎着布料,转身看向掌柜:“这些料子都是上品,一件从布料到成衣,料费人工费还有绣娘的费用要全部算上。”
掌柜眨了眨眼,瞬间就明白意思了:“好的,我这几日理出来,下月之前送到庄上报账。”
沈寒舟神情微顿,话音冷了几分:“这是庄主的私人开销,并非必要花费,你怎么敢走公账?”
满屋寂静。
什么好看耐看,在李妍这变成还行,就只需要这一句话的功夫。
她强压着直抽抽的嘴角,十分钦佩道:“是,没错,算在我账上。”
掌柜闻言,像是抓到救命稻草,快哭了:“多谢庄主,多谢庄主啊!”
那些布料都是李妍精心挑选,贡品级别也不过如此。
尤其沈寒舟身上这件,不算缝制和绣娘的工钱,单这蜀锦就值三两白两银子。
若是不能报销,掌柜这一年不吃不喝都填不上这个窟窿。
“不过话说回来,我什么时候有私账了?”马车里,李妍不解地问,“我以前没听说过啊?”
沈寒舟大马金刀坐在她对面,手指挑开车帘,目光落在外面。
“上个月全部盘点清算了一把,将公账和私账都分开了。”他面颊没动,眼神目光却注视着李妍,“说来怪异,山庄往前十年的账目乱到一塌糊涂,那真是我做的?”
李妍有些心虚。
“先前杜二娘不是说了么,这人脑袋被打了一下之后,也有一定几率是会开窍的。”她尬笑胡诌,“你就是属于这个情况。”
沈寒舟根本不信,脸上一丝波澜也没有,但也没继续追问。
他收了注视,又看向车外,猜不透所思所想。
为了配合他参加诗会的假身份,李妍将压箱底的一套月白色襦裙穿上,宽袖盖手,乍一看小家碧玉,与她平时风格大相径庭。
马车缓缓停在曲楼诗会门口,曹切敲了三下车壁,示意车里两人可以下去。
李妍先一步想走,就见沈寒舟拦住她伸出的手,沉声道:“你记得,遇事要同我商量,起码要让我知道你什么计划,又会在什么地方。”
他说完,撩开车帘,跳下马车,转身向李妍伸出手来。
那张丰神俊朗的面庞,如山间雾霭,湖中明月,似柔情万缕朵朵飘落的山茶花。
谁家姑娘不喜欢这样的公子?明白,干净,满眼都是自己。
就连自认冷心冷情,瞧不上凡夫俗子,见不得文人酸气的李妍,都有那怦然一动的瞬间。
她忙压下这股陌生到令她恐惧的特殊情感,心头念叨几遍沈寒舟的京官身份,将这不合时宜的冲动稀释到再拨不动她的心弦。
门口迎宾的小二适时高喊:“上宾两位,里面请!”
她搭在沈寒舟掌心的手指,将将被他反扣下来,指尖穿过指缝,十指紧扣。
沈寒舟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样子令人诧异。
李妍手执团扇当着半张面颊,凑过去嬉笑着问:“很有经验啊?”
沈寒舟挑眉,看着她点头:“很有经验。”
他勾唇浅笑,一副“你奈我何”的架势。
李妍团扇遮面,眼眸笑成弯月,她故意妩媚了些,挽上沈寒舟的手臂:“那就好,怕你不适应,漏了陷。”
她说完,看着沈寒舟整个人都僵硬住的模样,笑得肩头直颤。
夜色慢起,天边一抹浮云淡然而过。
望着两人挽手迈进曲楼的背影,曹切这才将马车往前赶了赶,停在了栓马石前。
缰绳刚刚绕了两圈,曹切慢慢察觉出异常。
他抬起头,看着簌簌作响的树冠,半晌忽然一愣:“你怎么在这?不是让你跟着那两个京城来的家伙么?”
树冠上的人冒出个脑袋,一脸迷茫,指着曲楼方向:“我是跟着的啊,林知府今日正好在这宴请他们俩,这刚进去没一炷香呢。”
曹切愣住。
脑袋里仿佛有一根弦,嘣一声断了。
“我!这!”他哎呀一声扔下马缰,转身就往酒楼方向跑,边跑边喊,“于北!于北!出大事了!”
第12章 黑洞
曲楼诗会是青州最富盛名的文人活动之一。
李妍刚迈进门槛,就听见众人振臂高呼。
“不愧是惊才绝艳!此等好诗当名流千古啊!”
她踮着脚寻声望过去,只看到一片人头,半个才子身影也没瞧见。
倒是沈寒舟,驻足望着那首刚刚挂起来的诗卷,不屑轻笑,摇了摇头。
他没评价,但态度全在表情里。
李妍不懂诗,但她懂沈寒舟。
让沈寒舟摇头的诗,大概是真的不怎么样。
小二领着两人往二楼走,台阶上了一半,忽然听到楼下有人大声呵斥:“信口开河!全屏臆想!”
那声音中气十足,震得整个一楼大堂陡然安静下来。
李妍也停下脚步,回头看过去。
人群视线正中,一个年轻人以长凳踮脚,爬到桌上,高声道:“如今大晋已经不是当年模样,假若现在南燕和大魏敢如十年前那般联手杀我来使,朝廷若还是屁都不放一个,怎么同百姓交代?”
这般敏感的话题,倒真有人敢说。
李妍微微眯眼,团扇抬得更高一些。
他对面是个老人,大概是看他踩在桌上,感觉被压一头,便也爬上另一桌子,指着他声音更高:“年轻人,你说得容易,假若真又遇到当年场面,我大晋重文轻武,这么多年都在埋头发展商业,现如今黑白红三阵旗军总共加起来不足五十万人,和北方重武,佣兵百万的大魏怎么斗?和你一样用嘴皮子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