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倒也不难哄。
温凝得寸进尺,笑眯眯道:“等会儿那花魁竞拍就要开始了,我们去看看热闹好不好?”聤
裴宥冷静得很:“不好。”
“为何?”温凝咬着筷子,“你就不好奇这秦淮河上最美的花魁长什么模样?”
裴宥正在夹一块桂花糖藕,闻言撩起眼皮,在温凝脸上停留了一瞬。
温凝偏偏脑袋。
他淡漠地撇开眼:“并不。”
温凝不满地皱了皱鼻子,真是不解风情。
这位置虽在窗边,窗却并未推开,温凝吃了几口饭便觉冷清,伸手将那窗一推,果然外头的丝竹声悠悠传来。聤
他们对面正泊着一个画舫,船头有一美人抱着琵琶悠悠吟唱。
温凝一见便来了兴致,探着脑袋往外看。
这下裴宥倒不拦着她,揶揄了一句:“这么喜欢这里?”
倒也不是喜欢,就是从前在书本上看得多了,却不曾真正见过,好奇罢了。
不等她回答,隔壁桌突然传来极为讥讽地一个似笑似斥的声音:“商女不知亡国恨,隔江犹唱后庭花!”
显然是对着船头那女子说的。那女子也不知是羞是窘,曲儿也不唱了,抱着琵琶就钻进船坞。
这人怎么这样?聤
温凝当即故意大声道:“裴公子,你说,是她们愿意不知的吗?她们念过书吗?她们识字吗?她们懂得朝政明白时局吗?若她们也能如男子一般进学堂,通文晓墨,而不是被当做男子的宠物豢养,只学些讨男子欢心的本事,她们何以不知亡国恨?”
“人家迫于无奈讨生活而已,总有人站着说话不腰疼,嫌弃这地方就不要凑这热闹,不要来看啊!”
“当着人的面说这种话,有没有点君子之风!”
虽隔着一个屏风,可隔壁显然听到了,且知道这话是冲着他们说的,马上有人怒道:“何人大放厥词?有本事当面来辩论一番!”
“没本事没本事,小女子哪有大哥你读的书多,读来的圣贤书都用来羞辱一个大字不识的商女!”
对方却已经循着声音过来,三两男子,有年轻的也有年长的,都是儒生打扮,怒气腾腾就冲着温凝走来。
却在距饭桌几步之遥时停住了脚步。聤
只因一直沉默的裴宥放下了手中茶盏。
饭桌上轻轻一声脆响,他抬眸望向为首那人:“何事?”
眼神寡淡,声音清浅,却正如温凝曾说,他什么都不用干,只需坐在那儿,黑色的眸子轻轻一瞥,就能叫人察出威压来。
第121章 是时候,收回些本钱了
“没……没什么……”嫖
为首那人也不知为何,被那平澜无波双眸子淡淡一瞥,步子走不动了,声音也有点哑,秋高气爽的天,背后还莫名出了一层细密的冷汗。
“打……打扰了……”当即拱手退下了。
而他身后两个一见温凝与裴宥精贵的着装,便知是自己得罪不起的人,也跟着离开了。
温凝捂着心口的手这才放下。
刚刚那几个人怒气冲冲走过来,她的心跳其实一下就窜起来,不想裴宥两个字就解决了。
“想不到温姑娘还能有此见地。”他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似的抬手又喝了口茶。
温凝尴尬地轻咳了一声。嫖
她还是有些仗着裴宥在的,若平日里,她最多暗自生一把气,不会去公然挑衅那些人。
“本来就是这样。”她垂着眼嘀咕道。
这世道对女子不公。
身为女子,未嫁从父,出嫁从夫,夫死从子,仿佛从出生开始,一生都已经被书写好了。没有人问她们想做什么,愿不愿意做什么。
当世大儒都是男子,打仗杀敌的都是男子,在朝为官的都是男子,可若给女子机会,段如霜聪颖慧黠,如何知道她不会成为一代大儒呢?上辈子何鸾医者仁心,以身殉国,何以担不上一个“英雄”的称号呢?
“你讲学时说士庶不该有别。”话都到嘴边了,温凝也就说了出来,“那男女又何尝就该有别?”
她撇撇嘴:“就无人曾为当世女子说过几句话。”嫖
唯一会说的皇后娘娘,也久卧病榻,按上辈子的轨迹,没两年就要薨逝了,
“谁说没有?”裴宥抬起眼。
“除了皇后娘娘,还有谁。”
裴宥轻撇了下唇角:“母亲。”
长公主?
裴宥慢条斯理地饮了口茶:“二十年前长公主于朝堂上主张男女同学,力挺女子出仕,提议修建女子学堂,让女子读书识字,入朝为官。”
温凝惊讶地睁大眼,她只知嘉和帝登基以来民风开放了许多,对女子的管束也不似前朝那般严格,却不知曾有这样的大事发生。嫖
“后来呢?”她问。
“自然是失败了。”裴宥笑了笑,“女子读书,女子入仕,伤及多少世家大族家长的既有利益。”
他轻轻垂下眼,又给自己倒了杯茶:“为了阻碍长公主此举,有人绑了国公府不足两岁的世子。”
温凝不自觉提起一口气。
所以,所谓“国公府世子走失”的真相,竟是如此?
她也曾疑惑国公府那样的高门大户,有着长公主那样的皇家天脉庇佑,府中顶顶尊贵的世子怎么可能轻易走失,却想不到……
“吃好了?”裴宥饮下那一杯茶水,“回官驿?”嫖
温凝不明白这人怎么说起自己的事情都如此云淡风轻,但回官驿?
她可不会上当,焰火还没看呢!
事先温凝就已经打听过,这花魁夜的焰火,会在子时才放。这个时辰,对于不夜天的秦淮河来说,正是美人在怀,酒醉正酣,再好不过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