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人,勤政殿却更显寂静。
嘉和帝身上的怒意无声蔓延,谢南栀却是沉寂的静。
良久,谢南栀的一声低咳打破了沉默:“陛下,不知西南疫事情态如何?臣妾心中惦念,实在神思难安。”
嘉和帝一声冷笑:“皇后何时关心起朝事来?”
他随手拿起桌案上一本折子:“后宫不可干政,皇后请回。”
已至仲夏,谢南栀穿得却并不单薄,闻言又咳嗽了两声,显得面色更为苍白。謯
嘉和帝浓眉低垂,不曾多看她一眼。
谢南栀自顾道:“西南疫事已久,恐怕不止缺药材,还缺粮食,陛下,可曾调运粮食过去?西南路途遥远,若接到那边的求救再运粮,岂不为时晚矣?”
嘉和帝又是一声冷笑:“皇后还是如此玲珑心思,屈居后宫真是可惜了。”
“陛下!”谢南栀上前两步,轻轻搭上了嘉和帝的手臂,“此时不是置气的时候,臣妾在与陛下好生商议。”
嘉和帝抬眼,望着年过四十仍旧面容姣好的谢南栀。
二人青梅竹马,年少夫妻,入主皇宫的第一日,他便免了她的跪拜之礼。他从不止将她当皇后对待。
她亦从来能拿捏好他的脾性。謯
知道如何能讨他欢心,如何能平息他的怒意。
登基二十余年,只有她,从始至终不曾惧过他。
只是,今时不同往日。
嘉和帝起身便甩掉了谢南栀搭过来的手。
谢南栀本就久病瘦弱,被带得一个踉跄,扶着桌案才勉强站住。
“西南疫事情态恶劣,缺粮少药,裴世子即将孤立无援!你满意了?!”嘉和帝不掩怒意的声音充斥在安静的勤政殿内,“朝臣各为党派,各有心思,民间有人煽风点火,借势发国难财,朝中有人里应外合,阻挠运粮,巴不得疫事扩散,去了西南的人饿死病死在那里,你满意了?!”
谢南栀的脸色愈发苍白,抖着唇道:“怎……怎么会……”謯
“怎么不会?”嘉和帝不比谢南栀,多年勤政,令他容颜远不如年轻时俊朗,只身上的帝王威仪愈发浓重。
但此刻他低垂眉眼,露出几分少见的嘲讽之意:“朕早就料到了,迟早会有这一日。”
语毕,并不打算与谢南栀多言,抬步欲出勤政殿。
“陛下!”谢南栀三步作两步,想要拦住嘉和帝,却因动作太急,一个摇晃跌倒在地上,只跪坐在地上抓住了嘉和帝的龙袍,“陛下,那……那召他回来罢?”
谢南栀惯来沉静的脸上难得地露出几分慌张,眼里也蓄满了眼泪:“召他回来罢陛下,朝中这么多人,为何偏偏谴他去呢?”
嘉和帝面上的嘲讽之意更加明显,垂眸望着自己一向最是“大公无私”的皇后:“他?哪个他?”
谢南栀面上一怔,眼泪滑落,温热的泪水刷掉她面上的脂粉,露出鼻骨侧一枚微不可见的小痣。謯
“哪个他?”嘉和帝又问一声。
高高在上的威严帝王,此时眼底亦有些发红。
一股酸胀之气堵在谢南栀胸口,叫她再无法发出任何一个音节,只眼泪顺着半仰的面颊滚滚落下。
嘉和帝仍旧低眸望着她,眼底那抹红色渐渐淡去。
谢南栀没有出声,只紧紧拽着他的龙袍,近乎哀求地看着他。
民间传言属实,嘉和帝宠爱皇后娘娘,但凡她提出的请求,甚少拒绝。
只是再炙热的心,也有凉透的那一日。謯
嘉和帝未有犹豫地拉开谢南栀拽着龙袍的手,提步离去。
只在离去前,留下一声嗟叹,久久萦绕在谢南栀耳边。
“阿栀,原是不该他去的。”
“原是无论如何,都不该他去的。”
空旷的勤政殿内,端庄淑雅的皇后娘娘,掩面痛哭。
第157章 狗官一枚
温凝敏感地察觉到,城中或许要缺粮了。澈
她的一日三餐明显轻简了很多,种类也少了很多;给她送餐送水的人,已经换了第三个,前面两个,不知是不是染病了。
入梧西已然半个月,照理裴宥带了那么多人,定会有药材垫后,半个月的时日,疫症应该解决得差不多了才是。
可如今不仅依然有人在染病,连粮食都开始短缺,可见外面的状况并未好转。
疫症变得更复杂了么?
还是同上辈子一样,药材供给无法跟上?
温凝一个人待在这厢房中,气也气过了,急也急过了,最后自己安慰自己,她孤注一掷地离京,最坏的打算是什么?
最坏的打算是路上遇到歹人,杀了她的侍卫,抢了她的药材,最后她自己也来了个不得好死。澈
可即便这样,她也宁愿赌一赌。
总归这辈子的这条命,是多活的。
好在她遇到的是裴宥,药材安全送抵梧西,虽不知大哥大嫂到底怎样了,那一车药材至少救了两三百百姓的性命。
如今再坏的结局,也不会比她原先设想的更坏了。
大不了一起生病,都病死在这里呗。
只当这辈子的一切都是一场梦。
如此洗脑式的自我安慰,温凝才能尚算安定地待在这屋子里,尚算从容地在屋子里做做绣活儿。澈
虽然最后绣出来的东西一塌糊涂,都被她给剪了。
但自我安慰归自我安慰,该打听的,温凝还是从不懈怠的。
前面两个来送餐送水的都是男子,每次会在门外等到她用完膳,洗漱结束,将要洗要换的东西放在门口,才拿着东西离开。
温凝总会趁这个时间与他们搭话,试图了解外面的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