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这些都是外头的人说的,与草民无关啊!”稡
嘉和十四年的二月,裴宥既未高中,又远未被国公府认回,即便有清算旧账的想法,也有心无力。
温凝皱眉,看着眼下并不像在说谎,也完全没有理由说谎的人,扫了一眼裴宥。
裴宥倒是平静得很,不显山不露水,看不出他有任何想法,只将那颗青枣扔回篮子,转而拿起自己的匕首,漫不经心地问道:“事发之前,镇内未有异状?”
那“冯儿”拧眉沉思,倒是最早开门的妇人当即答道:“有的有的!那段时日镇子里来了几个器宇轩昂的年轻人,常窜到人堆里问几句话,听闻……听闻还有人直接被他们拿走的……”
“阿嫂可曾见过?”裴宥望着那妇人。
妇人虽与王夫人同龄,但照镇子里的辈分,当年“王宥”的确喊她一声“阿嫂”。见他竟还记得旧时称呼,语气也缓和了许多,顿时大松一口气,连连点头:“记得记得,那人还到咱家来问过,冯儿真真就十岁时与你打闹撕过你一本书,没……”
裴宥却没听她说完,问道:“家中有纸笔?”稡
一家人这下终于相信,裴宥过来不是找他们翻旧账的,该散的散,该歇息的歇息,只留了那妇人与“冯儿”,两人一并描述那几人的模样着装。
裴宥执笔,很快几人便有了轮廓。
只是到底过去了两年多,外貌已然记不清,除了身形和衣服的颜色稍有印象,两人描述得最多的,是几人的佩刀。
“非常威风,叫人过目难忘!”“冯儿”毕竟是个年轻男子,对这类物什极感兴趣,“这里应该更宽一些,黑色的,刀柄处镶有一块宝石。”
“使用时应该是横跨,他们有意藏着,但我还是看到了!”
“要更短一点,那时刚刚开春,他们藏在衣衫下并不显露。”
画到最后不画人,只画刀。直到那冯儿一声“没错,就是这样的,绝对没错”,裴宥的笔停下,空气也又有一瞬的沉滞。稡
温凝不可思议地看着跃然纸上的那把刀。
虽她不常出入皇宫,可到底是京城人,到底一年有一两次机会面圣。若那冯儿口述无误,若这画出来的佩刀无误,两年前来此地盘查裴宥种种的,竟然是……
金吾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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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客栈的路上,两人都有些沉默。
温凝没有问裴宥,当年是否真的有很多人欺负他。
其实仔细想想也猜得到,一个中途被收养的孩子,就像一个突来的外侵者,她小时候都曾经被亲戚家的孩子嘲笑过没有娘,何况裴宥这种生父生母都不详的。稡
裴宥大抵没有介意过,否则他那么个睚眦必报的人,不会再回汝南,在她说给邻居送枣子的时候,更不会不加阻拦。
可是,竟然……有人替他介意?
回到客栈,裴宥就出了一趟门。
温凝听到一声鹰哨,知道他在召暗卫,大抵是要吩咐些什么。
沐浴的时候,温凝就止不住地琢磨。
金吾卫,皇帝身边的亲兵,只在皇宫内外活动,负责皇城和帝后安全。
他们为何来查裴宥的过往?又为何泄愤一般令欺负过“王宥”的人死的死伤的伤下狱的下狱?稡
前朝金吾卫只听帝王调令,到了嘉和朝,嘉和帝为了召显对皇后娘娘的宠爱,将金吾令一分为二,金吾卫见皇后如见陛下。
也就是说,这批人只可能是嘉和帝或皇后娘娘派来的。
难道,是长公主知晓裴宥的过往,为裴宥抱不平,向嘉和帝求的恩准?
可嘉和十四年二月,裴宥尚未高中,长公主难道不是在那年春闱之后的琼林宴上见到裴宥,与他一见如故,继而才调查他的身世,让他认祖归宗的吗?
沐浴出来,仍不见裴宥人影,倒是桌上多了张字条:“晚归。十六留给你。”
本是开开心心地出来玩耍,哪知道中途来这么一出,温凝满脑子都是凌乱的,哪里能安然入睡?
她在床上辗转反侧,一时琢磨到底谁做的这些事,又为何做这些事,一时觉得自己白白多活了一辈子,自诩比谁都了解裴宥,到头来对他一无所知。稡
待裴宥回来时,她其实已经迷迷糊糊睡着了,可到底睡得浅,裴宥一沾床,她便惊醒了。
“你做什么去了?”
温凝揉眼起身,还未完全睁开眼,便被掌住后脑,一个略带凉意的吻倾覆下来。
他的吻惯来的有侵略性,温凝有些招架不住,粉拳捶了他一下。
裴宥放开她,她都有些呼吸不畅了,他还是一脸冷清,仿佛刚刚做的事情与他毫无关系。
“你做什么去了?”温凝又问了一遍,被他欺负了那么一下,声音难免有些娇。
裴宥身上有着温热的潮气,已然是沐浴过,换过衣裳了,坐下便道:“没什么。”稡
脱了鞋履上床。
怎么可能没什么?他们上次可是说好的……
温凝正要追问,裴宥倒也自觉,补了一句:“去核实他们所言是否为真罢了。”
“那是真的吗?”
“他们尚还不敢骗我。”
所以……是真的?
“那……”温凝已经琢磨了一晚上这个问题了,“你觉得是谁?”稡
裴宥眉目清淡:“不知。”
温凝皱眉,又问:“那你说,这个人……和我们在找的幕后之人,会是同一人吗?”
“不知。”仍是这两个字。
温凝眨眨眼,看着裴宥眼睫微垂,不知是否衣着的关系,面色看来甚是白皙,唇角的弧度也甚是淡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