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一家人吃饭都是有说有笑,他也常常落座一起吃饭,可那个木着脸的老嬷嬷一来,就说“一介奴仆,怎可同桌而食,成何体统”,他就再也不敢坐了。
做点什么事旁边都有人看着,老爷夫人也很不习惯。公子隐晦地表示过不需要这些人在家里,可他们说什么?
“待公子回国公府,吾等自会随公子回府。”
闹得公子接连两顿都在外头吃了。
他懂他家公子,在外头吃,至少能让老爷夫人舒坦些。
只是想不到晚上酒楼的生意比午间好得多,几道菜等了许久也未见上来,跟着的侍卫想去催,被王宥拦住。
笨死了!憐
王勤生斜那四人一眼,他家公子的注意力全在隔壁那桌没发现吗?
隔壁桌也在等菜,一边等一边聊天。
王勤生听了个大概,似乎是在说京中有个案子?什么媳妇儿被山贼劫走,回家之后遭夫家嫌弃,要休妻之类。
“都大半个月了,京兆府居然还未结案!照我说,那妇人胆子忒大了,失贞在先,居然还敢说要休也是她休夫!若不是当今陛下仁政,这样的家事,怎容她闹到京兆府?”
“她身无分文,如何能撑这么久?”
“还不是那位温参军。要我说,这温家一家子,都……”他指了指脑子,“不正常。老的吧,丧妻之后居然一直未娶,小的吧,榜下捉状元的温家小姐你听说过吧?就是他们家的。京兆府有位温参军,也是他们家的,居然一直资助那妇人,还给她找了状师,这官司才能打这么久!”
王勤生见着自家公子越听神色越凝重,听到请“状师”,居然还罕见地蹙了眉。憐
“欸?今日这菜怎么这么慢?”
“要不换个地方,咱们继续聊?”
两人尖嘴猴腮,说换个地方时脸上浮着淫邪的笑,王勤生一听就不是什么好地方,没想到王宥竟然也起身,跟着他们一道去了。
“公子……”王勤生在犹豫要不要开口阻止,却见王宥敛着眉目,似在思考什么,便没有出声打断。
那两人“换”的果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叫什么“宜春苑”,一看就是家勾栏院。
“公子……”王勤生不得不开口,他家公子朗月清风,可不是来这种地方的人!
王宥却突然问他:“你还记得三月二十五,温参军来找过我,当时可说过所为何事?”憐
王勤生不知王宥为何提起这一茬,抠了抠脑袋:“好像没说具体什么事,只说有要事商议……”
王宥又是一个蹙眉,招了四个侍卫中的一人过来:“还请你去打听一件事。”
那人马上拱手道:“公子客气!”
王宥吩咐完,抬头看了眼“宜春苑”三个字,又回头看了眼跟着他的三个人:“你们便在这里等着罢。”
抬步进去。
呃……
王勤生也只得跟上。憐
不巧的是,温凝此时,也在宜春苑。
她晌午便过来了,奈何一直没等到她想见的人。眼看天色渐沉,那人再不出现,温庭春就要下值归家。
若发现她又偷跑出来……
温凝有些坐不住了,好在屋内总算响起那道她期待已久的声音:“小楼一夜听春雨。”
温凝几乎想也不想便答道:“深巷宜春买杏花。”
回头,果然是那个清瘦少年。
只是现下还是嘉和十四年,少年小了几岁,更显纤细,五官也还未完全张开,比上辈子初见略显稚嫩。憐
少年显然并不觉得自己稚嫩,扫了一眼温凝便满眼兴味地扬眉:“小姑娘,你如何知道此处?”
“宜公子,这不合规矩罢?”温凝沉着得很。
她一个闺阁女子,确实不该知道这地方。但谁让裴宥神通广大呢,后院养个妾都大有来头,当年那美妾恨毒了她,巴不得她能赶紧走,有次就向她透露了这个仿佛在话本子中才有的神秘地界。
朝堂与江湖,本是互不涉足,互不干扰的两个世界,可有一样万能的东西,能将两者连接。
——银子。
这种地方,不问来路,不问去处,只要给够银子,自会有人替你办事。
上辈子温凝出逃雁门关,便是找这宜公子帮忙,她和菱兰的一身易容术就花了她五百两银子,沿途的打点,又花了她五百两。憐
此刻温凝揣着怀里的银票,心疼得紧。
但她思来想去,没有比这里更合适的地方了。身处庙堂之地,却不涉庙堂之事,江湖人只守江湖规矩,一手交钱一手办事,绝不探究她为什么,也绝对不会泄露雇主的身份。
那宜公子不再多问,直接道:“姑娘所为何事?”
温凝正色:“我要送三人离开京城。”
“时间,地点,姓名。”
“明日,状元郎的府邸,王福,其夫人,及一位仆人王勤生。明日子时或有一场大火,若有,送他们离开,一年之内不得返京,若无,订金便当送你们的。”
“五千两。”憐
温凝一口老血:“五……五千两?”
这宜公子怕不是有什么独门绝技,知道她身上揣的就是五千两?
不可。
她之前便想好了,上次与温祁说想和他一起做生意,并非诓他,毕竟她不能守着这点银子过活,只有做生意才能让钱生钱。
这些日子她也大概想好了要做什么生意。
五千两给他,她就什么本钱都没了。
“三千两,若明夜无事发生,尾款照付。”温凝压着嗓音道。憐
“四千两,全款付齐。”少年把玩着身上的玉玦,一副再没得商量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