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问是不是女朋友。顾弈想了想,清清嗓,居然与那姑娘一样,第一反应没回答她。既不是肯定也不是否定。
这有什么好磨磨唧唧的。莫不是在打什么掩护。
章敏只能诱导:“她说不是。”
舞台响动大,顾弈没太听清:“什么?”
章敏大了点儿声:“我问她是不是你女朋友。她说不是。”
顾弈脚步一顿,心头他妈一股火往上蹿。不耐烦朝后皱眉:“不是就不是呗,那还问什么?”
他猛一回头,冲得章敏连退两步。
此刻的顾弈,与方才不好意思看她,低头擦汗掩饰局促也要道谢的礼貌少年完全不是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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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排最后一遍舞,老师惊叹顾弈的状态奇佳。
排了一晚,站位一直变动,大家精气神多少有点松懈,只除了他越夜越来劲。
平时右护法有气无力,只给她敷衍挥旗,点到即止,还带的左护法也蔫儿吧唧,一起偷懒。今夜,他这旗面掀动的声音盖过颂山河的雄浑音乐,可谓气势恢宏,老师连连鼓掌。称这遍最好。
左护法老三见顾弈跳下舞台,眉心紧锁极其不耐烦地找烟,十分懂他,上前拍拍他的肩:“怎么?跟青梅吵架了?”
放屁。谁他妈能跟程青豆吵得起来算他本事。
遇上程青豆,真的只能用强。
众人收拾东西准备撤退,顾弈还是没忍住,看了眼时间,九点半,跑去后台办公室又打了个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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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南城,秋风呼过。
崴脚的程青豆借来红花油抹上,见宿舍的胖姐姐开始学习交际舞,并且效率神速,收获一片煽风点火的掌声,贼心不死,又身残志坚地单脚蹦了会。
楼下再次传来“程青豆,电话”的大喊,她错觉自己倒回了晚上八点。
怎么又有电话。这个世界上除了顾弈,没有人会这样找她。
她好奇地一瘸一拐跑下楼,想知道是谁这么晚了还打电话给她。
结果当然还是顾弈。好无聊。“干吗啊?”有什么话要说啊!
顾弈声音冷得淬冰:“程青豆。”
“嗯?”
“刚刚等电话的时候,是不是有人跟你聊天了。”
也不算聊天吧。交流并没有同频。“是啊,怎么了?”
顾弈:“她问你什么了?”
青豆噗嗤一笑,明白过来:“没问什么呀?”这么晚了,阿姨都要锁门了,“你快点儿,有没有事儿啊,没事儿挂了。”
别人打电话都是发电报,有事说事,谁打电话唠家常还大喘气,没事找事。她急死了。
顾弈真的拿她没办法。手也牵了,十指也扣了,腰也揽了,关系还要如何庸俗?这他妈都已经俗到家了。
“我说我的事关你屁事,就真的关你屁事了?”
干!
青豆知道他在想什么,数着秒主动交待:“人家说你约漂亮女孩儿看电影,还端茶倒水,很殷勤。又问我是不是你对象。这让我怎么说?我肯定得否认啊。我不能在后方坏你事儿。”
顾弈一噎:“......你......真够懂事儿的。”
青豆傻笑:“哈哈哈哈,还好啦。”
话音一落,电话挂断。
可以听得出,顾弈怒气不小。电话吃痛的哐啷声叫唤得青豆耳朵都疼。
次日早上,秋凉掠过南城,单衣下的皮肤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青豆经过小卖部,抱紧双臂,想到了昨晚两通电话的荒唐,脚步特意等了等,半晌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傻事,怎么可能刚好等到电话。哪有那么好的缘分!
青豆也到了有男女心事需得倾诉的年纪。以前她不爱说这种事,有点无聊,好像不值得一提,今日特别想笑。又好笑又好气。
晚上,素素来礼堂跳舞,听青豆说完此事哈哈大笑。
顾弈给人露出的一面完全不儿女情长,好像对一切事情都不太在乎,名誉金钱似乎都是虚的,可在青豆面前,完全是一只分毫必较的暴躁情犬。
素素说,“下次你们相处,我要变成一只小蜜蜂,叮在你头上,看看我们冷酷的顾弈私下是怎么对你好言好语的。”
青豆摇摇头:“你错了,他对我和对你们没有区别。”
顾弈就是顾弈,表里如一,始终如一。青豆连接下来他没回信都猜到了。一回生二回熟,少爷生气的套路她都把握住了。
南城大学摄影社举行了一次人像摄影的活动。社员在空置的教室布景,挂上白色床单,高举床头台灯,学习打光。
模特是社内的两位女同学,一个就是青豆。
一群男生举着相机,对准她的酒窝要她笑,要她扭腰,要她把塑料假花挡住嘴巴露出一只似笑非笑的酒窝,那一刻,她就像个艺术品。
最后她把那张照片寄给了顾弈,这个混蛋依然没有打来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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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年年底,青豆的第二篇稿子经过十余次修改终于见刊,依然是《南风》。余老师问她,这个没有念大学、上山修佛的人物有原型吗?青豆想了想,骗了他,她说没有原型。
此前她投了两篇稿子,一则是花衬衫,一则是二哥。因为都涉及灰色,全部是真人真事,有卖弄情怀之嫌,写的也不够好,均被退稿。
余辉之很欣慰,他夸青豆,这次不再是真人真事,尝试原创小说,很不错。
青豆在会见室见虎子,把稿子给他看了。他说,人间事,真亦假来假亦真,只要你能把故事写得足够好,真假难辨,你说真的就真的,说假的就假的。
青豆也以为如此,不再别扭自己欺骗了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