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她心里印象这么差?
周沫嘴上说着,手上动作一点也不耽误,整盘蒜泥全干完了,檀卿问还要蒜泥吗?
周沫做了个收吸腹部的动作,点点头。
还能再吃一两斤吧,蒜泥太香了。
三斤香辣彻底被遗忘。
檀卿也不能吃辣,只吃着椒盐。
周沫嫌味淡,兴冲冲地等蒜泥。
最后他们没有吃到那盘蒜泥,檀卿突然接到电话,他爸出了意外叫了急会诊。
檀卿脸色大变,即刻摘了手套要付钱,“是跟我走还是在这处吃完打车回去?”
他边买单边问周沫。
周沫立刻摘了手套说:“一起吧。”
她见他这般着急,心里也急。
让她待在这处也是胡思乱想,胡乱擦擦手要跟他一道走。
檀卿回去车速明显上提,一半是心焦,另一半是知道路线了。
等红灯间隙,气氛一下从方才的轻松到沉重,都没个过渡。
周沫安抚他:“别急别急,在医院里遇到什么医生都会处理的。”
檀卿沉下呼吸,凝着她的眼点头。
在美国,刚得知檀墨患癌,他还没多想什么便接到外婆电话。
她说,等我走了你爸是你这世界上最后一个至亲了。
“我以前有多恨不得他早点......现在就有多后悔这么想。”
周沫的心倏然被刺痛了一下,看着他纠结的眉目问:“你和你爸爸以前关系很不好吗?”
“很不好,很糟糕,恨不得这辈子不见面。”
“为什么?”
“说不清楚,可能刚开始是知道我妈的事情,吵过几句。”
“你妈妈走不是栓塞吗?”
高架的路光将檀卿的神色照得晦暗不明。
他紧抿住下唇,沉了口气,缓缓道:
“嗯,但......他们没结婚,我妈妈因为怀孕毁了我爸当时的婚事,听说他很爱那个姑娘,我爸可能觉得我妈使了心机。他一直不信我是他的孩子,结果我妈生孩子那天就走了。我在出生后没几天就被抽了好多管血做了亲子鉴定。”
他冷冷一笑,“结果自然是亲生的。”
“我外婆不同意他抚养我,可他觉得既然是亲生的,就得他来养。因为这个,我很多年都不知道我有外婆有舅舅,有表哥表弟。”
“大概是初中的时候,我舅舅带着我外婆在校门口看我,想让我回去看看外婆,我还不信,回去问他,结果他让我少跟那家人来往。”
“高一我就搬出去了,之后......高三毕业出国,一直就到现在。”
周沫的手抠进了真皮座椅,试图在汹涌的回忆缝隙里找到现实的支撑。
她听着他的话,缓了一口气接一口气。
晚风呼入车内,掩去了檀卿话语中的气息控制,也掩去了她的失态。
“我可以问个问题吗?”
“嗯。”
“那后来,你的生活......就是......生活费之类的......”
“自己挣,到高二我就没用过他的钱了。本科是全奖,在国外就打工,硕士是半奖,读的也艰难,到了博士有补贴,就还好,其实整体来说,在国外比在国内的日子好很多,不用面对他,有一段时间,以为这辈子都不用见了。”
而现在要面对真的一辈子不见的情况,他却失了控。
他恨血脉相连,又不得不屈从于内心那份被养育后的被亲情牵连的软弱。
他想到这点,没由来的慌乱,抓住她覆在包上的手,紧紧握在手里。
绿灯亮起。
车向前行驶,穿过宽阔和稀少。
周沫感受他那双细腻却异常冰凉的手,任他握着。
她将头侧向窗外,把眼泪隐在暗处,任它被风吹落又风干。
她憋了一会,将泪意憋了回去。
后来他们没说话。
任手握着。
檀卿一路单手把着方向盘,稳稳驶到终点。
他们不仅一起回了医院,还一起进了病房。
上楼时,周沫说自己走楼梯,让檀卿去等电梯。
他看了她一眼,拉起她的手走到安全门,同她穿入昏暗走向第一级台阶。
两人手在楼道里一直没松开。
脚步哒哒传响整个空间,不停回荡,毫无间歇。
他步伐很快,周沫紧紧跟着有些累,不知是运动还是心动,一颗心跳得飞快,动脉搏动在耳边开了扩音般,隆隆作响。
一双人十指紧扣,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冲到单人病房门口。
眼前的病房内容却与脑海里无数个众人围聚的抢救画面截然不同。
檀墨正安然躺在床上吃桃子,氧气管被扔到了地上,他也一点都不喘。
床头摆了一瓶云南白药。
厕所的水声停止。
刘冉冉瞿蓝母女俩一同走了出来。
看到门口的男女,两人交换了一下眼色。
刘冉冉道行浅,脸色一下没能换成翟蓝的殷勤,眼神下移盯住他们交握的手,带着点苦笑弯唇礼貌道:“吃水果吧。”
瞿蓝赶紧笑眯眯地招呼,说她刚洗了果盘,一起吃。
说罢伸手去拿水果刀。
檀卿上前,问:“怎么回事?”微微蹙眉,很是不解。
“什么怎么回事?”檀墨将手里的桃子核扔进垃圾桶,朝门口的周沫笑笑:“这位是?”
周沫刚运动完,这会站在日光灯下,映得肌肤雪白,面若桃花。
她赶紧收起讶异,冲檀墨鞠了个躬,笑得一脸乖巧人畜无害,“叔叔好。”
“怎么回事?”檀卿拿着手机又问了遍瞿蓝。
瞿蓝一脸恍然,“噢哟,都忘了告诉你,没事,你爸化疗吐的厉害跑去厕所吐得头昏眼花,晕倒了,怕他摔伤就请了会诊还去拍了个片,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