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肃生蹙眉,抬头,深沉的眸光越过她的头顶看到了站在门外的裴子京,眼风宛若一把锐利的刀刃扫过他,咬紧了牙关。
明黛低头,掰开他的手指,她手腕上赫然多了几个指印,她放下衣袖,没有再看魏肃生。
明黛随着裴子京回了驿站。
裴子京催促小厮去找伙计打扫一间上房。
明黛拦住他:“裴子京,你等等。”
裴子京浑身一僵,脸上的笑容有些勉强。
早在那位魏先生出现的那一刻,他就预感到有什么事情变了。
*
魏肃生站在挂着灯笼的木杆旁,浅淡的光晕洒在他身上,他手中握着一把铁锹,而他一旁的空地上坐着一只半人高的雪狮子,忽而听到一阵脚步声。
明黛望着魏肃生越来越清晰的面容,心头跳得厉害,胸膛起伏,用力喘息着,渐渐放慢脚步,隔着朦胧的白雾看着他,慢慢笑起来。
魏肃生丢下铁锹走过去,在她几步之外停下,朝她伸出手。
明黛弯着眼睛,抱着臂膀躲开他的手:“不要,你的手好冰。”
她绕过魏肃生跑向雪狮子。
这个雪狮子和她送给他玩的那个小的一模一样。
魏肃生站在原地,收了手,轻啧一声,悠远的目光追着她的身影,长眸含笑,不慌不忙地走过去。
不远处的舱船甲板上响起窸窸窣窣的声响。
“要是小姐不回来怎么办?”四娘躲在暗处,欣慰地望着岸边,又忍不住担心,对着身边的陈愖问道。
“大爷就这样让小姐走了?”
明黛离开后,陈愖也没有再看到曹家兄弟,他但笑不语。
可能吗!
第123章 第一百二十三章
柳岸青翠, 花影重叠,马蹄踏过雨后新泥往高邮县城北而去,于县学后街一处两进宅院前停下。
浦真先翻身下马, 敲响宅门。
等了片刻,吱吖一声, 一个穿着褐布薄袄,白布裤, 约莫五旬的男子打开了门, 浦真笑着朝他拱手作礼:“焦伯。”
焦伯看清来人, 面露喜悦:“浦真小哥来了。”
又赶忙朝他身后看, 急忙抬脚走出门:“钦大爷!”
被他唤作钦大爷的男子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 身着墨绿暗花缎道袍,端着一张冷淡的俊脸。
魏钦微微颔首:“焦伯。”
焦伯突然瞥见他肩头衣料深了一片, 刚下过一场大雨, 他“哎呦”一声:“您快进来换身干净衣裳。”
“老爷早就盼着您过来,太太前几日就命人收拾好了客房……”焦伯一边领着他们进门, 一边说着话。
进门绕过一个影壁,两边抄手游廊连接坐北朝南的三间房舍,院中种着数株青翠欲滴的芭蕉, 另摆几个石头盆景, 盆景后置着一口水缸, 赤鳞摆尾, 清波荡漾。
步入游廊,廊下吊着三四个鸟笼,有人经过, 各色鸟儿扑腾翅膀,鸟鸣声渐亮, 惊动了房里的人。
明远从书案后起身来到窗边,低着头,目光还黏在手中的书卷上,方才站定边,便听廊下传来一声:“老师。”
明远抬头,合起书卷轻敲手掌,扬眉和声道:“原是钦哥儿到了。”
“快进屋来。”
“老爷稍等会儿,小的先带钦大爷去客房更衣。”
焦伯提醒道。
“无碍。”魏钦抬手拂过肩头,淡然出声。
明远发现了魏钦衣袍被雨水淋湿,皱起眉头,责备道:“你这孩子不知轻重,正是最要紧的关头,先去更衣,仔细着了凉。”
他语气认真,魏钦只好先跟着焦伯去了客房。
明远才安心,还有五个月便是秋闱,这个时候染病,岂不是耽误事?
前院三间房舍,中间正厅待客用,西耳房是明远的书房,东耳房现收拾了作魏钦的客房。
魏钦换完衣袍径直去了书房。
“上一次见你还是年前,若不是我执意写信叫你过来,你定是要等到端午才来。”
明远手指抚过打理过的胡须,打趣道。
他虽为长辈,但说话时总是笑呵呵的,四十出头的年纪,容貌俊美雅致,气质温和儒雅,十分好亲近的模样。
魏钦笑了下,其实往年都是如此。
明远知晓魏钦本不是热络的人,天生性子冷淡,就算孩童时期,也不爱与人亲近,他能做到每逢节庆来拜访看望他,对他而言已是难得。
正是如此,明远才非要叫他过来,这两年魏家为着过继一事闹得凶,魏家族里更是吵得不可开交,这让将要参加秋闱的魏钦如何静得下心做功课!
明远想起魏家那一摊子的事情,忍不住叹息,替魏钦感到心烦。
他思索着再瞧魏钦,眼神冷静,沉浑身上下散发着疏离冷淡,好似游离于俗世之外,
丝毫不像他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
魏钦喜爱清醒,所以明远与梅瑜商量着让他来高邮住一段时日。
一是明魏两家关系要好,魏钦是他们夫妻看着长大的孩子,多照应他是他们该做的,他住到这儿,魏氏族亲们也无法再打扰他。
二是他是举人出身,如今又担任高邮教谕,许是能传授魏钦一些经验,毕竟纵使他心智再早熟,也才十八岁,太年轻了。
“多谢老师。”
魏钦感受到明远的好意,领了他的心意,端起茶盏,遥遥一敬。
明远笑着摆摆手,也拿起身前案上的茶盏。
魏钦薄唇碰到微热的杯沿,忽而窗外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鬼祟的动静。
他看向明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