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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命万岁(310)

作者: 舟不归 阅读记录

道奴死后,她退居蓬莱殿,不愿再见先帝是因为无颜敢见,厚儿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团,脐带还未剪断便先抓住先帝的手指,使得先帝喜不自胜,赐小名为道奴。

他们二人最宠爱的儿子被她亲手毒杀,导致重病缠身的先帝因此悲恸过度而崩。

多少个日夜,每当望着这双手都想自杀谢罪,所以她拒绝看医,但后来国都开始流出道奴为璋儿所杀的流言,更猜测是新帝不让大病的她用药石。

道奴已经死了,她不能让璋儿再背负弑母之名。

从激愤中脱身以后,李璋平静询问:“阿兄在端阳当夜薨逝,为何翌日才传出丧讯?”

他昔年不怀疑李月是看到真相而出家,是因为阿兄身边的舍人亲口所言“太子当夜安然无恙回到东宫安寝”。

王太后摇头,她也不知道在兰台宫饮毒而死的道奴,为何会出现在东宫,都已经前尘旧事,又何必再提。

道奴那么笃信如来,恐怕已经转生,那户人家应该如他所愿..兄友弟恭、父母仁爱,他也会长乐未央的寿终。

太后不言,李璋就自问自答:“因为阿兄孝廉,他爱先帝与太后,可比起先帝,最爱的还是太后,阿兄初入主东宫的时候,还曾哭着要找阿母,所以即使知道阿母要杀自己,但还是会忧虑阿母会因此受罪受难,臣甚至不敢想阿兄究竟是如何度过那最后半月的,一日一日的等着亲生母亲来杀自己。”

天子哀嚎着仰头问灵:“阿兄啊阿兄,你为何要生得如此仁孝。”

王太后闻之,手中木杖倒地,她人也伏跪在地,但因年老而血肉流失,所以倒下时只听见骨头砸地的声音。

她在呼天号地,却没有丝毫的声音发出。

她说。

道奴,求你恨恨阿娘。

天子从长生殿离开后,林业绥信步走至王廉公身边。

他垂眸看着这位恩师,心绪没有丝毫涌动,想问的只有一件事:“那日在王烹家中围炉赏雪,老师为何要骗我。”

面对这位学生,从进入殿内起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王廉公终于出声,并且毫不掩饰自己的欲望和内心所想:“我入世为官做人,皆谨慎律己,当年以血肉之躯才拼出这样一条路来,最后终于受士族敬重,即使是郑王谢的子弟见我也需俯首称一声廉公,所为也不过是太原二字。”

太原王氏与郁夷王氏虽然并非是同族,但常常因同姓而被比较,上至先祖,下至当朝子弟,学识才问、私德建树与所联姻士族,无有例外。

但不论是前朝还是如今,太原的权势都不如郁夷,所以前朝曾以一句“同为王,犹云泥[3]”来编排太原王氏,而其族中的某公在最显赫时,曾欲求娶谢氏女郎,也被天子以“谢氏非王配,若配,另有王[4]”拒绝。

王廉公望着男子,笑叹:“你知道当年士族子弟皆欲被我收为弟子,我为何惟独收了你吗?因为从安,我们师生二人都是一样的,为了家族,所有的一切都可以放弃。”

林业绥低头,自嘲的笑出声。

因为他已经后悔了,后悔曾经放弃活着,后悔曾无所谓生死。

不知过去多久,终于有内侍双手叠放在身前,低头躬身来到殿内:“陛下说廉公可以走了,无论去哪都不准加以阻扰,但命还是名,需廉公自己选择。”

弑君自古就是受人唾骂的禽兽之行,为人所不齿,即使是权臣弑君也会想办法掩饰,如果此事一旦公之于世,太原王氏将会遗臭万代,而其余士族会首当其冲的指责。

王廉公伏地,顿首谢恩,然后挣扎着要起来,但是长跪两日,腿脚已经没有知觉,几次踉跄。

林业绥微微弯腰,伸手扶起这位老师,再陪他从长生殿一步一步的走出去。

行至阙门时,王廉公已经做出自己的选择:“圣人说‘老而不死为贼’,我活到这个年纪,将有百年,人早就已经是死的了。”

他笑:“我也该去见武帝了。”

而太原王氏与其他,他永远都会选择前者。

林业绥默然不语,这个选择在意料之中,他十岁被王廉公收为学生,至今已整整十六载,所谓为师为父。

他做不到从容。

察觉到学生的异常,王廉公停下脚步,转身蔼然笑着,坦然到视死如归:“贤者不客死,这些年我在建邺实在待太久,我预备今日就出发回隋郡。从安,你我多年的师生就到此为止了,不必送我、也不必吊唁我。”

随即他拂开男子的手,身体正立,如同要隐居高山的名士,十分飘逸的振了振宽袖:“生得其名,死得其所。”

而后他沿着甬道独自离开。

林业绥停在原地,望着远去的身影,黑眸里的亮光最终化为清水,从眼里滚落下来。

他屈膝跪下,拱手推出,拜手行稽首礼。

“就此诀别。”

【📢作者有话说】

[1]《晋书·王璿传》。

[2]改自战国《春秋公羊传》。

[3]“同为王,犹云泥”:虽然都是姓王,但差别就像云和泥一样。

[4]“谢氏非王配,若配,另有王”:谢氏不是你这个王可以配的,得是另一个王才能配。

【解析一下文中的零碎线索】

1、部曲都是谢氏、郑氏族地的口音是欲盖弥彰,所以线索是郁夷王氏。帝后中就太后是郁夷王氏出身的,文帝不可能联合王氏杀自己亲儿子,这个儿子还是储君,关系国体,且文中一直有说三族已经在走下坡路,要是权势最盛时,可能敢逼皇帝杀太子,但现在王氏没办法一手遮天到这个地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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