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玉怀姝(114)
跑动仍旧,宋谏之移开覆在撄宁后脑勺的手。
撄宁慌张的偏过头,只能看到一道线条凌厉的下颌,和紧抿的唇。
她略一低眸,随即目光一滞。
宋谏之垂在身侧的手臂上是一道晕开加深的血痕,眸光微错,根本辨不清黑衣下的伤口,只能看到血珠连成线一般,划在骨节分明的手背,最后滚落于苍白的指尖。
跌落在尚且湿润的青石砖上,红的刺目,却迅速消散在水渍中,晕染开一缕淡色的红。
紧接着又是一滴。
相识几月,她从未见宋谏之流过血。
晋王殿下好像生就一副铁骨金身,神魔不惧水火不侵。
脚步一错,撄宁陡然卸力,险些重重跪倒地上,却被一只手紧紧揽住了腰,摁到胸膛前。一声几不可查的闷哼。她心跳失序,差点忘记了如何呼吸,只能主动攀住宋谏之的右肩,随着他的动作停下脚步。
她看到他那只未伤的手抬起,掌心寒光凝聚。
利刃出鞘声,清脆又渗人。
分明离了十丈远,撄宁却能清晰地听到凉风的呜咽,利刃催裂皮肉的声音,而后,是身体重重跪倒在地的闷响。
耳畔叫嚣的风停下了,愈来愈响的心跳钻进她耳中。
“没事了。”
宋谏之颧骨上飞了一抹浅红,是与这冷肃气氛迥然不同的热,分不清是因为伤势,还是因为眸中压不住的杀意。
撄宁长睫颤颤,睁开了眼,瞥向宋谏之划伤的胳膊。她大脑一片空白,惶然的想往后退开,却意识到宋谏之的手还搭在自己腰上,只能缓慢地捧着人胳膊抬起来,怕加深伤口,紧张的连呼吸都屏住了。
“你,你……”胸腔紧滞感未消,她噎了两下,磕磕巴巴的说不利索。
撄宁努力瞪圆眼睛,想看清楚他胳膊上的伤势。
黑衣裹挟的部位看不清楚,手背上的血迹却格外显眼,脉脉的血痕像一笔朱红,刺的她眼眶发酸。
撄宁像是被鸟儿叨了舌头,干脆不再说话了,抽出自己襟口别的方帕,犹犹豫豫的不敢包扎,一双手快要拧成麻花。
最后还是宋谏之一把拽过帕子,单手折了三层,绕在受伤的小臂上。
撄宁抽了抽鼻子,道谢的话还未说出口,就见那厮神色淡淡,微挑了眼尾看她,半丝紧张、痛意都看不到。
语调却微微上扬,和平时戏耍她的语气一模一样:“这么紧张?”
“嗯。”撄宁重重点了下头,认真的抬眼看着他:“我差点就没命了,幸亏有你在……”
那柄短刃是冲着后脑勺来的,大约是黑玉腰牌吸引来的敌意,那厮显见是要躲她性命。
“你受伤是因为我,我,我一定照顾好你,义不容辞。”撄宁胸腔里那颗脏器,好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掀起一阵热血上涌,没过脑子便立下这个承诺。
“当牛做马你都说过两次了,你还能分身不成?”宋谏之毫不客气的戳穿她的空口赁证:“欠了本王多少笔帐,数得清吗?”
撄宁被刺的憋红了脸,结结巴巴的接道:“那,那你说,你想要我如何,我都听你的。”
她被内疚和惭愧烧得昏了头,掀眸看着他咬着手帕一角绑牢了,紧张的踮踮脚尖,用小到听不见的声音道:“我真的给你当牛做马。”
宋谏之轻敛着眼,往前走了半步,微俯下身,将那只垂着头的呆瓜牢牢拢进自己身影中。
他近乎恶意的贴进撄宁耳朵,亲眼看着那块耳垂软肉一点点热了红,老实的发着热。再正常不过的呼吸,在此刻也成了戏弄人的利器,热气隔着毫寸尽数扑到她耳洞中。
暧.昧悄无痕迹在空气中滋生。
“记得你说的话,今晚要是敢不认账,本王就将你扒.光了捆起来。”
他声音含着点喑哑,低低笑了一声,气息钻进撄宁耳朵眼儿里,生了根一般的痒。
"你若是忘了,本王会更高兴。"
撄宁彻底红成了猴子脸,她这时才意识到,要偿的债大约和自己想的不一样,晋王殿下能折磨她的招法,也绝没那么简单。
可承诺都撂下了,总不能把人打昏装失忆,只能捣蒜似的胡乱点点头。
“那你伤得厉害吗?”虽然被算计了,但撄宁是个老实坦诚的,心思还挂在宋谏之受伤的小臂上。
耳垂被人热热的捏了一下,刮起一片酥麻。
“放心,死不了。”
极淡极轻的一声,却透出了狂妄。
宋谏之行至倒地的人身前,神色冷了下来,撄宁红着脸,当起了称职的小尾巴。
她不敢走到前头看,只能扒在小王爷背后,从他身侧探出半个脑袋来。
那人正是撄宁在院中看到的三人之一,但不是她偷了腰牌的那个。
人迎面倒在地上,双目圆瞪,眼球攀了细细的血丝,满是不甘,骇人得很。喉骨上是她的那柄匕首,没了大半进去,连带着脖颈上都是暴起的血管,蜘蛛网般密密麻麻。匕首几乎将人喉骨捣碎,是以没能发出半点声响,足见下手之人的狠辣果决。
撄宁躲在最骇人的凶神身后,结结巴巴的问了句:“这就……就死了?”
她怕这人惊动戏苑里的何仲煊,才使了招将人引开。
他们现在的优势,就是掌握了盐政司最想藏住的讯息,真要把人惊动了,那今天的屋顶也白爬了,腰牌也白偷了,功亏一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