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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难江山(22)

白隐砚托颌笑道:“对也不对。食业需得活做,常年常新,采他人变化之长补自己之短,若不懂攀爬学习只固守本业,必有一日要被甩下去的。”她喝了口茶道:“我已算惫懒了。”

“……”

符柏楠垂下眼帘,舀了一勺送进口中,旋即皱眉将碗推远,抽出帕巾拭了拭嘴角。

他抬眼见白隐砚含笑直望着他,对视片刻,符柏楠禁不住恶目:“你看甚么。”

白隐砚玩笑道:“督公不请我一顿么?”

符柏楠立刻讥讽一声:“本督为何要请你?”

“因为这样,”白隐砚视线下落,飘在他按着帕巾的苍白手掌,“下回白娘便有理由,名正言顺的邀督公一回啊。”

语落,指尖轻轻和他的靠在一处。

指尖方触,那手迅速由掌变拳,丝帕霎时化作齑粉三分。

白隐砚目光上抬,在近前见到一个终而支撑不住破功的人,他神情可怖,嘶声低道:“从初见到如今,你三番五次戏耍与我,到底图谋何在!”

符柏楠双拳紧紧摁在桌面,话语一字一句从牙缝中挤出来:“你既知本督身份,必然知本督脾性,白隐砚,你真当我不敢让你从这九京十八坊中消失么!”

言语如拳般狠狠砸下,说着说着,渐真带了七分杀意。

“……”

白隐砚愣住了。

闹市人声喧闹中,一桌死寂。

停了一阵,白隐砚缓缓垂下眼帘,摊下灯影中神情克制。再抬起眸时,她又冲符柏楠笑起来,眼角一闪的湿被笑纹遮住了。

“讲笑罢了,白娘怎能叫督公为难呢。”她搁了几个铜板在桌上,站起身,微点头道:

“那,督公,回头见了。”

语落转身,白衣红伞,头也不回没入风雪中。

“……”

符柏楠忽然没来由地心中一悸。

这心悸陌生而庞然,它安静而迅速地奔来,猛将他长久的壁垒撞碎,把躲缩的失防和慌张拖拽出来,用力摔在地上。

旧事新事,轰隆隆瞬息走马而过。

你因何百里奔袭,自污双手。

你因何汲汲营营,图谋此生。

你因何,打捞我。

毫无预警的,符柏楠猛然起身追去,拉住了白隐砚。

掌心触手腕,两人均是诧异,符柏楠反应过来,被烫到般迅速松手,在半空停了停,背到身后握成拳。

白隐砚微抬眉,转过来望着他。

符柏楠却并不与她对视。

他暗暗咬牙,视线落于雪上,良久没有言语。

白隐砚看了他一会儿,亦垂下头,了然地弯了弯嘴角。她上前半步,将雪伞罩了一半到他头上。

“符柏楠。”

她轻声道。

“夜路长,我有些怕,你能送我一程么?”

“……”

二人在风雪愈疾的街口立了片刻,拉长的灯影中,符柏楠静静接过雪伞。

第十三章

“……父……”

“……”

“……主父……”

“……”

“主父!”

符柏楠回神,撂下手中奏折蹙眉道:“做什么。”

符肆干咳一声:“主父,属下已唤您四五声了。”他并不敢明说心中所想,只躬身道:“这件折子不甚重要,若难以决断,主父不若交于阁部处理。”

符柏楠动作一顿,揉揉眉心道:“暂且歇息片刻罢。”符肆低头称是,迅速收拾起桌上成堆的奏折。

符柏楠起身走到窗边,望了外间许时,忽然道:“符肆。”

符肆拾掇着茶具,随口答道:“属下在。”

“……你道……”他停了停道:“你道女人都喜爱些什么?”

【锵——】

符肆手一个不稳,碎了只茶杯。

符柏楠回身,符肆瞠目结舌地张张口,“回、回主父……属下不知……”

“……”符柏楠帕巾掩口,蹙眉道,“你去吧。”

符肆忙收拾了地上碎瓷快步退了出去,屋中寂静下来。

符柏楠转回视线,指尖在窗柩上敲打,又望了外间片刻,四指一停,他忽道:“来人。”

大半个月后,符柏楠的私宅在禁城西侧拔地而起。

夏朝古来有制,皇城根儿下地属官家,锦衣卫指挥坊,西厂内行厂皆环紫禁坐落,寻常人家不许在此私设宅邸。

故而符柏楠的宅子刚刚落成,朝堂上反对的呼声便浪潮般涌起,即使有薛沽门生和阉党的帮腔,谏官弹劾的奏折还是几乎淹了司礼监。

内阁不批不压站在一边看热闹,碰到弹劾的折子全转递给司礼监,刘启乾一把年纪了,为转递个奏折两头跑,就为看符柏楠的黑脸。

然而下有对上有策,十几册奏折近万字的不忿,皇帝根本没见到,符柏楠一力压下了。

他又趁新居乔迁的名头接迎早想来巴结的朝官,大肆敛财,黄白之物古籍珍玩,一应照单全收,三日流水席铺张长街,贪了个盆满钵满。

落雪的京畿,在软骨士人与祸朝宦臣的高笑中,静静迎来了这一年的十日长休。

“礼部右司郎中玉谦和玉大人,赠古卷一箱,红珊瑚两只!”

“太傅朱子夫朱大人,赠银鱼十袋,字画一幅!”

“翰林士田宇邈田大人,赠珍珠耳壶一对,黄鱼三百!”

“刑部郎……”

“主父。”

符柏楠将视线从号礼官身上收回,符肆躬身递给他一本青皮小册,“礼单已经做成了,六部近半官员都在列,除了徐贤等多数谏官,内阁刘大人等五位,锦衣卫全数未到外,凉司公也未赠礼。”

符柏楠应了一声,将礼单收入怀中,淡淡道:“其他人照旧,不要为难凉钰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