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罪与罚(26)

梦薇奋力跨过几个台阶,挤到过道这边来,将手里早已准备好的毛巾和水递过去:“擦擦汗吧。”

她眼波盈盈,顾盼生辉。

聂铠接过去,目光没在她脸上逗留,直接朝阮唐所在的方向走去。后者正低头看手机,感觉到人影晃动,一抬头有些呆。

“聂铠……恭喜你们……”

“她怎么没来?”

他语气不悦,几乎是气呼呼地说。

阮唐晃晃手机。

“她的手机之前留在家里没带,我也才联系到洱洱爸爸……”

又说:“洱洱不小心打碎了开水瓶,现在在医院里。”

市人民医院院区内有一条人工河,河边植柳树,光秃秃的纸条在猎猎寒风中颤栗。

医院里看不出圣诞节到来的半点光影。

色调单一,萧索冷寂。门窗紧闭,每一处都泛着医院特有的消毒水气味。

束缚而禁欲。

肖长业在下午两点,以“我回家一趟,洗个澡收拾收拾东西,给你买点晚饭带过来。”为由,离开了医院。

肖洱在三点钟,用医院的公用电话给家里的座机打了一通电话。

没有人接。

她惶惶然站在医院走廊里,脚下生疼。比开水刚刚泼在脚上的时候,痛感还要强烈万分。她为了阻止肖长业和白雅洁见面,做出的这一切,看起来像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以她对父亲的了解,这不是一个轻言放弃的人。

或许,她打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奢望肖长业能意识到他所做的一切会毁掉这个家。

就像解一道数学题,切入点找错了,难免会做很多无用功。

这个时候,要回到原点,重新找寻其他切入点,问题才能迎刃而解。

聂铠跑上住院部三楼,一眼就看见肖洱站在走廊中部的电话机边发呆。她没穿医院的病服,套着一件宽松的珊瑚绒睡衣,头发蓬松,像刚睡醒的某种小动物。

聂铠上下打量她,很快看见肖洱被纱布包裹的两只脚。

与此同时,肖洱也看见聂铠,可又像是没有,她的目光笔直地钉过去,几乎能穿透他。

他还喘着粗气,大步朝她走过去,高大的身影很快将她整个人都笼罩。

下了计程车后,一路跑来,他身上的汗水被寒风吹得冰冷,湿润的头发冻住,刺拉拉的,像个刺猬。

肖洱仰头看他。

她真小,皮肤雪白,瞳仁漆黑,像精致的瓷娃娃。

聂铠不由分说,一弯腰将她抱起来,眉峰皱起,声音低沉压抑:“就你一个人?”

肖洱没躲没挣:“嗯。”

“哪间病房?”

“327。”

他抱她进房间。

肖洱抬眼看去,视线里是他的下颌。棱角分明线条利落,绷得极紧,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太好。

“出了一些事情,所以我没有去看你们比赛。”她淡淡地解释,“阮唐打电话过来,说你们赢了。恭喜。”

他没顾得上接她的话,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床上,慢慢脱去她的拖鞋,看见左脚纱布上沁出殷红的鲜血。醒目而刺眼。

“你这个样子还自己跑出去?”

他没控制住自己的怒气,手里还捏着她的拖鞋,就气势汹汹地冲她吼。

“就没人管管你?”

声音真大,突如其来的暴躁让肖洱也有一些怔愣。

相对无言,聂铠啪的一声丢下拖鞋,摔门出去。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终不能幸免】

没过一分钟,聂铠带着值班医生进来。

伤口崩开了,揭开纱布,医生重新给她擦药消毒,语气不悦:“不是告诉过你,不要下地乱跑吗。”

冰冷的酒精涂在创口上,她本能地一缩。

“不要躲。”女医生口气严厉,对站在一边的聂铠说,“你按一下。”

聂铠坐过去,帮忙握住她的小腿。他的手掌宽厚温热,刚好能一把握过她的脚踝,肤质细软,手间的触感令他心头一磕。

肖洱一张小脸疼得煞白,别过头,手指攥着枕头角,一声不吭。

聂铠的目光落在她因为用力而青筋尽显的手背上,只觉得像是握在自己心上。

自从与肖洱再次重逢,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正在被一种莫名的情绪缠绕。

而与她同处的时候,那情绪变得更加不可控,密密匝匝地包裹着他,一举一动都没了章法。

“别碰水,别乱动。”

处理完,医生重新给裹上纱布,端着医用盘子走了。

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怎么会伤成这样?”片刻后,聂铠皱着眉头问她。

肖洱钻进被窝里,不想搭理他。

“肖洱!”

感觉自己的问题像是打在棉花上的拳头,完全得不到回应,聂铠急了。

伤口还在疼,肖洱心里头一拱一拱地冒着火,闷声说:“我故意的。”

……

“你说什么?”

因为太过惊讶,他脱口的诘问都有些变调。

肖洱背对着他,语气寡淡:“拿开水瓶倒水的时候,故意——松了手。”

“为什么啊?为什么要这么糟践自己!”

聂铠一头雾水,单膝跪上病床,将她的身子强行扳过来对着自己。

意外的,看见她通红的两只眼睛,却倔强的,睁得大大的。

“因为幼稚。”她平静地对他说,“以为这样做,能让家人寸步不离地陪着我。”

她的声音狠狠撞进他心里。

聂铠终于在那一瞬间,触摸到了连日来仿佛不可捉摸的情绪。

心疼。

这世上有很多姑娘,有一些像玫瑰那样娇艳,有一些像百合那样纯洁。也有一些,譬如他最早认识的肖洱,像向日葵,灿烂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