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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夭(22)

后来她们都醉倒了,第二天醒来发现自己四仰八叉地挺尸在公寓房间里,都没兜住,噗嗤一笑。

然后她们成了朋友。

苏杭事先声明,她们要做的是“酒肉朋友”,没有义务插手对方的私生活。

多像苏杭会说的话啊。朋友的距离本来就因人而异,太亲近太坦白会让一些人迷失。

可几年相处下来,每每看见苏杭在自己遇到麻烦之时气势汹汹地挺身而出,都忍不住腹诽她这个打脸的行为。

时日久了,苏杭告诉她很多往事,大多数都是借着惑人的酒精。

那些往事里,常常会出现一个男人。苏杭叫他“程先生”。

非常矫情的叫法。要搁在平日里,苏杭听见有人这么说话,一个巴掌就呼过去了。

可这个家伙总是不许州官放火,只许自己点灯。

夭夭拼凑起有关程先生的零碎。苏杭爱上程先生的时候,只有十三岁。她强调过很多次,那就是爱。

可程先生已经三十岁,有一个温柔的妻子。

程夫人身子弱,他们多年无所出,于是收养了苏杭。

后来……后来苏杭再也瞒不住自己的心思,随着与日俱增的贪恋和爱而不得的怨闷。她学会了找些其他的乐子。

落到大人眼里,便是叛逆乖张,难以管教。

程夫人不喜欢她,多年的尝试接近无果,她已经对这个养女丧失了信心。程先生却报以最大的宽容和爱来对她。苏杭也强调过很多次,那就是爱。

十八岁那年,苏杭决定把自己祭献给程先生,用最好的身体和灵魂。

她没料到程夫人会撞见这一切,没料到她会情绪崩溃至此,更没料到她会失足跌下楼梯。

和程先生五年的缘分就此画上句号,她挨了他一个巴掌,受了他无数呵斥,便跑出了家门。

从此放逐自己。

这是她的过去。苏杭总说,那一条人命,她再如何落魄也还不清了。

洗手间柔和的灯光氤氲而下,苏杭的下眼睑上是颜色深重的黑眼圈。夭夭大步走过去,夺过她手里的烟摁灭,丢进垃圾桶。

“你到这里来做什么!”夭夭的口气并不和善,嫌恶地拎起苏杭衣服的一角,“你不是最讨厌这件裙子,觉得骚气而且不上档次?”

苏杭抱臂望着夭夭。

她会发火吧,这世上也没有几个人敢跟她这么说话了。夭夭捏着拳头想,发火就发火吧,大不了打一架,她也很生气!

可意外地,苏杭扶着夭夭的胳膊,指尖冰凉。

她的声音沙哑,像是得了重感冒,目色游离:“夭夭,我怀孕了。”

夭夭张大眼,望着她尚算平坦的小腹:“……谁的?”

“一个人渣。”

她的声音虚弱,和往日那个颐指气使的模样大相径庭。

夭夭猜出了个大概,她会出现在这里,想必和孩子的父亲脱不了干系。

“他不肯承认?”夭夭蹙眉,拉着苏杭出门去,“你带我去见他。”

苏杭挣开她:“我早猜到是这个结果,夭夭,你少插手我的事。”

“没门。”

她会跑到Q市来,一定是对孩子的父亲报了希望。

“你能怎么样?夭夭?”苏杭摇头道,“去找他理论?打一架?然后他就会欢天喜地地把我娶回去?”

夭夭被她说得怔住。

苏杭就势靠在厕所外面的墙壁上,表情颓唐:“夭夭,其实我特别明白。好多时候我一眼就能看出一个男人并不爱我。只不过有时候,我选择装傻,有时候自欺欺人,有时候委曲求全,有时候……还能陪他兴高采烈地演上一出。”

“我再也碰不到程先生那样的人。”她说,声音里是满满的委屈,提起程先生那个名字,她连面部表情都变得柔和,“这个世界上,向来不缺锦上添花,可我等的那个愿意为我雪中送炭的人,再也不会出现了。”

“我真佩服你,夭夭,为什么你爱一个人,可以在心里藏那么久?”

夭夭看出她喝了不少酒,陪着她听了许多话,才等到她睡过去。

夭夭想要把苏杭带回住所,便伸手去托住她,无奈自己人单力薄,颇为吃力。

这时,从她身侧伸出一双男人的手,伴着初阳低沉悦耳的声音:“我来。”

夭夭发怔:“你怎么在这儿?你在这多久了?刚刚我们说的话,你都听到了?”

初阳轻松架起苏杭,一一回答她的问题:“你去了厕所那么久,我还以为你掉进去了,打算过来捞你。在这里很久了,你们说的话,从头到尾,全都听到了。”

夭夭有些讪讪,回忆着自己和苏杭的对话。

好像没有什么出格的……

“看不出来。”初阳和夭夭穿过KTV灯光昏暗的走廊,他状若无意道,“你还是一个痴情的人。”

啊?夭夭诧异地转头看他,突然想到苏杭刚刚的话。

“真不像你的作风。”初阳道,“什么样的人能让你爱得这么深沉?”

两人转过一个弯,夭夭的脚步慢下来。可能是刚刚听了苏杭说的话,心有所感;可能是KTV隔音效果太好,走廊里静谧幽暗,可以很好地隐藏情绪。

也可能,日日守在他身边,既是一种甜蜜,也是一种煎熬。

夭夭说:“他是我见过最好的。”声音在发抖,却仍然坚持重复,“最好最好的。”

初阳心里一滞,莫名觉得发堵。

什么最好的,前几天还说我是最好的。

他语气别扭,说:“那为什么不在一起?”

周围灯愈暗,夭夭仰头去看他,没有人能看见她眼神里的贪恋与虔诚。她语气温柔,说:“我还不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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