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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小龙椅(重生)(127)

…………

当宋鸣珂裙裾翩跹,款款步入牡丹园,目睹了上辈子相熟或陌生的朝臣千金,哪怕她“口不能言”,心底的愉悦禁不住呈现在俏丽容颜上。

她尽量表现得大方,极力压制对舒窈的关注,以免造成对方的压力,但那双清澄的杏眸,总忍不住转向她期盼的小姐妹。

伪装男子已有四年,她习惯了举止洒脱,此际重新改作温柔贤淑状,居然百般不适应。

幸而,周遭的人和物时刻提醒她——今日,她是真真正正的熙明长公主宋鸣珂。

淡笑面对各种赞美的、讨好的、询问的声音,她偶尔用简单句子打发掉,偶尔让裁梅回答。

众人沿卵石小径,绕园子漫步,牡丹汲天地灵气,异彩纷呈,锦绣斑斓,令人目不暇接。

逛了一圈,宋鸣珂领大家到角落的花架下歇息。

锦帘绡幕,徐风送香,景致宜人。初夏新茶已供,罗衣如云,一帮容姿姣好的小娘子促膝相谈,拈花顾影,乐也融融。

如宋鸣珂所料,舒窈坐在不起眼之处,生怕出风头似的。

宋鸣珂犹记上世的最初接触,缘于她的袖子被刮破,舒窈好心以精湛绣工挽救了她的新衣裳。她满心感激,一来二往,慢慢与舒窈成为至交。

有一瞬间,她突发奇想,是否该旧事重演,好让舒窈与她亲近?

可她经历重重困难,才获得一次穿女装见人的机会,大庭广众摔倒或勾扯衣裳之事,只怕太过丢人。

且赏牡丹的聚会,不比在奔龙山行宫,能随意回房缝补刺绣……

宋鸣珂转念一想,决定换个方式。

因长公主几乎无话,旁人也不便多加议论,仅剩三言两语的对话,气氛略显沉闷。

寻思间,宋鸣珂玉手端起杯盏,浅抿一口,转头向裁梅使了个眼色。

裁梅会意,挪步上前,朗声道:“今儿天气舒爽,诸位小娘子不必拘束,随意游玩即可。”

除去两位郡主,余人大多与长公主无交情,听宫人这么一说,正合心意,但又不好贸然离开。

一圆脸蛋的少女灵机一动,提议大伙儿以花木土石为材,造一份小礼物赠予长公主聊表心意,获得大家一致同意。

于是,大部分人借寻找花草之名,陆续离开花架,剩下的七八人原地陪伴宋鸣珂。

舒窈理了理粉绫褙子,起身欲对长公主施礼告退,却被喊住了,“舒……小娘子?”

长公主入园时,舒窈已猜到,对方认得她是谁。

她对皇帝孪生妹妹的遭遇一直怀有同情心,也曾心生劝慰之意。

近距离碰面后,她震惊发觉,长公主生得实在太像其兄长,多看一眼都让她忐忑不安。

眼下,长公主主动开口唤她,她不得不含笑婉言问道:“请问长公主有何吩咐?”

“听说,”宋鸣珂暗恨自己必须模仿兄长,不能太过伶牙俐齿,只得磕磕巴巴地道,“你……擅茶艺。”

舒窈唇角微勾:“长公主见笑了,微末技艺,不足挂齿。”

宋鸣珂原想与她斗一场,陡然记起,切磋时的技巧极可能暴露自己是皇帝的秘密,遂改口道:“教……我。”

舒窈一怔,顿时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

宋鸣珂笑意清浅,柔柔招手,示意她坐到身畔,又朝贴身宫人纫竹点了点头。

纫竹亲领两名小宫娥出了园子,两盏茶时分后捧来一套精致茶具,摆放在花下的石桌上。

宋鸣珂不过找个理由和舒窈聚聚,当下借学艺之名,随她一同碾茶、筛罗、协盏、调膏……

她装作不纯熟,每个步骤均模仿小姐妹。

可惜,舒窈心不在焉,不时走神,全无去年秋禊偶遇时的闲雅端方。

宋鸣珂屡次想问她有何烦心事,又怕说多错多。

因舒窈上一世的相伴与牺牲,宋鸣珂想过许多法子,终究未能予以合情合理的补偿。

这一次,也不例外。

当其他年轻女郎呈上各式插花,宋鸣珂见舒窈目光呆滞,只好借困乏为由,草草结束了这场为之而设的盛会。

无人知晓,她有多想念昔日的患难与共、心有灵犀。

无人知晓,为了重温与小姐妹相互扶持的美好时光,她尽了多大努力,才从百忙中挤出这么一天。

临别之际,众千金恭送长公主出园,无论真心或假意,无不表现出依依惜别、难舍难分的情态。

宋鸣珂美目流盼,朝舒窈微微颔首,以作道别。

没料到,舒窈涨红了脸,眼波流转,羞涩低语:“谢长公主相邀,若、若有机缘,恳请长公主……替臣女问候圣上金康。”

宋鸣珂起初怔然,半晌过后,心猛地一沉。

瞧舒窈娇羞怯赧的模样,且谈及“圣上”时的欣喜与期许……该不会……对她这个“皇帝”,上心了吧?

完了!

她该如何是好?此局已开,第一步错了,步步皆错。

往后她要如何坦诚告知,先前的种种接触,全是她这个假皇帝、真长公主所为?

她们还能回到前世的亲密吗?

宋鸣珂心乱如四月风絮,嘴上唯唯诺诺,甚至连下次再约的言辞都没来得及道出,终止了令她哭笑不得的“对话”,黯然步向马车。

明明期待多时的相聚,明明天清气朗、繁花似锦,天时地利人和挑不出毛病,宋鸣珂的欢喜如烟消云散。

她隐约猜出,舒窈今日的失落源于何处。

源于“皇帝”未能到场。

舒窈的神不守舍伤了她,而神不守舍的根源,是她本人。

宋鸣珂恍恍惚惚坐上马车,一颗心随路途颠簸而起伏不定,仿佛要从喉咙里蹦出,使得她几欲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