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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小龙椅(重生)(145)

霍睿言跪在立着无名木牌的坟前,内心自责如狂潮将他淹没。

孙一平曾为他所救,这些年私下为他做的大小事,早就还清人情。

此番以命相搏,除了江湖人的义气,最大可能是——探听到事关重大的消息。

霍睿言细心分析过信件的笔迹和内容,不符合农家夫妇所说的“写得十分吃力”,更不像是异常隐秘的暗号。

信肯定被调包了。

可谁会做这样的事?有心还是无意?

霍睿言心中尽是苍凉,只觉寂静山野的闷风能将他蒸干。

一个月前,与他谈笑风生,嘲笑他“说话能把人给急死”的孙一平,已化作一具遗骸,终将成为枯骨。

既已入土,不好再挪移尸首。

霍睿言留下银钱,请那对夫妇置办些墓碑烛火等物,待头七时,他再来祭奠。

此时此刻,他无闲暇为孙一平之死哀痛太久。

为了对得起哥们的牺牲,他必须尽快找出真相。

返回村落,他多方打听,知悉十几日前,确曾有一名贩珠商人西行时借宿了一晚,也曾托村民,闲时为其捎信到城内客栈。

贩珠商人离开两日,孙一平才获救。

被托付送信的两家人只隔了一座院落,霍睿言先后问过,都说一切遵照吩咐,并无异状。

皆为朴实无华的农家,按理说,不会平白无故搞恶作剧。

霍睿言已派人追踪由京城赶赴北海的商人旅客,暂无消息。当务之急,是弄清赵太妃的阴谋诡计。

折腾半日,腹中饥饿,他回到院落觅食,却被墙角两名孩童吸引了目光。

约莫五六岁的小孩,衣着简朴,小手拿着树枝,在地上的泥沙上涂涂画画,嘴上念念有词。

那专注且天真的神情,令霍睿言阴沉悲戚的面容泛起一缕暖意。

他缓步走近,只见孩子们努力写下十余个简单的字,如“兄”、“后”、“月”,还有“合”、“在”、“京”、“大”、“为”等,笔法稚劣,却又一丝不苟。

他嘴角微勾,不发一语旁观。

待他们又写了“十”、“无”、“七月”、“一万个”后,霍睿言心头大震。

从八仙楼掌柜手里所获的信,他早翻来覆去看了无数遍。

——蔡兄,别后数月,特来信告知,合浦珠在京销路好,利润大,请为我多定十斛。令兄所提要求无妨,我七月南下,钱银必定交割清楚,一万个放心。日来事冗,恕不多叙。管老三字。

而这些孩童所写的,不正正是信中笔画最少的字吗?

“这些字,是谁教你们的?”霍睿言颤声问道。

孩子们抬头,明亮眼眸闪过畏惧与愧疚。

“从那儿学的?你们看过信?是不是!到底是不是!”他激动之下,两臂前探,猛地抓住二人的衣衫。

年纪较小的孩子不经吓,“哇”的一声,哭了。

年长的则跨步挡在弟弟身前,泪眼汪汪,憋嘴道:“不关他的事!是我偷拿的!”

勇敢而倔强的话音刚落,也跟着“哇”地哭出来了。

霍睿言两句话弄哭了两孩子,顿时手足无措,骂也不是,哄也不是。

做鸡蛋煎饼的大婶闻声而来,边擦手边劝慰儿子,顺着霍睿言的意思,问清来由。

原来,去年年底,有位义学先生到西山办学,引起附近村落孩子识字的兴趣。

无奈,村里无书籍,好学的小孩们总是想尽办法,到处搜刮有字的器物或纸条,一逮住便认真学字。

此事的起因在于,邻家孩子意外发现了贩珠商人没来得及送出的信件,遂拿来向伙伴们炫耀。

无独有偶,收留孙一平家的小孩,不甘示弱,趁孙一平“睡着了”,把桌上初干的信带到隔壁去对比。

四五个不懂事的孩子互相传阅,摘取了部分的字来学习,满心认定放回原位就好,未料不慎弄错,酿成今日之局面。

得知真相的霍睿言欲哭无泪,拉着孩童逐一询问,只问出孙一平信上写有“之主”、“太”、“会”、“防”、“上”、“手”等字眼,完全无法拼凑内容,简直令他抓狂。

他既不好追究不懂事的孩子,也不能抱怨保管信件的村民。

在救助孙一平并传信的这件事上,他们一心向善,不求回报,不该受苛责。

如若孙一平得知自己拼了命换回来的信息,竟遭人调换了,恐怕得再气死一回。

…………

浓云闭月,连绵起伏的西山如融进了漆黑夜幕中。

霍睿言身穿黑色夜行衣,以黑布包裹头脸,仅露出一双赤红长目,迸射出淡漠疏朗的眸光。

夜雾弥漫静谧山林,他藏身于一处密密匝匝的交错枝桠,倾听虚明庵中诵经声渐渐消散于苍茫夜色。

灯火陆续熄灭,唯剩东面阁子犹有孤灯未灭。

万籁俱寂,突有飞鸟低哑鸣叫一声,惊破长夜空寂。

一黑影从幽暗山道上飞速前行,与庵子后院的一人交接了什么,不作逗留,原路返回。

霍睿言忍受蚊虫叮咬了将近两个时辰,总算发觉微末端倪,借野猫踩踏瓦片声悄然挪向东阁外墙。

他这侯府公子、朝廷命官,在无皇帝授命的情况下,私自到太妃修行的尼姑庵夜探,若传了出去,有口难辩。

踌躇片刻,他选择隐匿在院强边上的老树横枝上,如此一来,因距离较远,内里对话含混不清。

“是禁卫军的消息?”依稀为赵太妃的声音。

一名年轻女子答道:“回娘娘,翻遍了西山村落,未有可疑之人,反倒是……北山有动静。”